其实我记得(第2页)
“你先上楼我再走。”
“不,你先走。”
“听话,你先上楼。”
“你先。”
“你先。”
“我爸来了!”
“啊啊啊,那,我先走了啊!”
冬去春来,J君考上了重点高中。
伙伴男送给J君的升学礼物是一个文身。说来也怪,他从小就是不良少年,文身这种事儿竟然没有去凑热闹,身上除了一小块胎记,完全没有龙啊凤啊匕首之类的彩色大图。
自从看了《甜蜜蜜》,J君总让伙伴男在身上文一个米老鼠,伙伴男摇着脑袋说:“那么幼稚,有损形象。”
J君上了重点高中,学习任务更重了,学校要求住校,但是J君的爸爸不同意,坚决让J君的妈妈每晚晚自习之后接女儿放学,有时候他还亲自开车去接。这样一来,J君和伙伴男见面就更难了。
那时候,J君的学校是市里最好的中学,每个人恨不得都上清华北大,不但读书学习拼命,干啥都拼命,中午吃饭也一样,第四节课老师们都很自觉地不拖堂,铃声一响就宣布下课,然后整个教学楼就轰隆隆响起来,千军万马拎着饭盒奔向学校的食堂。据说体育特长生那会儿特占优势,第一个冲进食堂到窗口买饭菜的总是他们。
就是在那样一个疯狂的中午,J君跟其他人一样,下课铃响了就拎着饭盒往外冲,不锈钢的勺子在不锈钢饭盒里叮当作响,可是她刚一冲到楼下,就看到一个人优哉游哉地正站在教学楼门口的柳树底下,闲闲地叼着烟卷,眯着眼睛朝她的方向望。寸头短得几乎能够看到青青的头皮,衬衣白得在太阳底下几乎晃眼,眉眼衬托得更加英俊。他看到她拎着饭盒傻了吧唧地发呆,抬起手来懒洋洋地打招呼:“傻瓜,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虽然隔着很远,还隔着很多往前跑着去打饭的高才生,J君分明看到他露在白衬衣外面的手腕处多了一个文身,在太阳底下亮闪闪的。
J君问他怎么突然幼稚起来了弄个文身在手腕上,伙伴男说:“想你了呗。”
J君说:“骗人,你都没文我的名字。”
伙伴男就哈哈大笑:“你的名字不好,我文身上不是光棍儿就是穷光蛋,还不如文一条闪电照亮我们前进的光明大道。”
J君哈哈大笑追着他打。
没过多久,J君得了盲肠炎,开刀住院好一通遭罪。有J君的爸爸守着,伙伴男又不敢去看她,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盼到她出院了,能上学了,每天中午他都跑去学校看她。学校大部分学生都住校,中午能回宿舍睡个午觉。J君没住校,又觉得中午回家太辛苦,只能在教室里趴在课桌上睡觉。伙伴男就坐在她旁边,伸出一条胳膊给她枕着,一动不动,看着她睡得小脸儿红扑扑口水直流。
在J君的梦里,日子就会一直这么过下去,这完全不是梦境。但是伙伴男比她现实得多,他知道两个人以后会走上完全不一样的道路,那个曾经在早点摊上帮忙的假小子不会一直在这个小城市里吃苦受累,大把的好前程等着她。她会考上一个大城市的好大学,会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会有一个温文尔雅的丈夫,而不是嫁给他这个技校毕业之后不知道何去何从的小混混。这样看着她熟睡的机会不多,也许不会再有。
高三那年,J君跟爸妈商量,自己要考电影学院导演系。那时候J君家里的经济状况已经好了很多,她爸爸跟人做生意,很忙很辛苦,但是让母女俩的生活质量提升了几个档次。一个粗人不懂得甜言蜜语,对家人好就是给钱。他进监狱好几年,媳妇没改嫁,还把闺女照顾得很好,他自觉亏欠她们太多,恨不得掏心掏肺。几乎所有J君的决定,她爸爸都是支持的,还不忘记追问一句“钱够花吗”。唯独两件事爸爸是坚决不同意的,第一件就是跟伙伴男谈恋爱,第二件就是考电影学院的导演系。J君的爸爸认定,伙伴男和演艺圈虽然性质不同,但都不好。所以,当J君提出自己要去报名参加电影学院的面试时,J君的爸爸非常果断地就拒绝了,不给任何反驳的机会。
J君血液里的冒险精神被极大地激发了出来,她跟爸爸大吵特吵,一定要去。J君的爸爸急了就说:“不要逼我把你锁家里!”
小时候,J君一直都是爸爸的掌上明珠,虽然分开了几年,但是她一直觉得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可是爸爸不但反对她跟心爱的人在一起,还反对她做心爱的事儿,她再也不想做乖乖女了。她找到伙伴男说:“如果你真喜欢我,就带我走吧。”
伙伴男自然是吓了一跳,问清楚原委之后,他想了想,说:“你爸爸说得对。”
J君当即发飙:“我问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我,要是真心的,就带我去北京。不管怎样我都得去考一次,就算考不上我也认了。”
在一起这么多年,伙伴男当然知道她的脾气,虽然有他照顾着乍一看像个柔弱的小女生,但是真犯起脾气来那是十头牛都拉不住,她既然说了想去考导演系,那就是一定要去,要是他不跟着,万一她自己跑过去,那该多危险。J君的爸爸固然是为女儿好,但对于这个正处在青春叛逆期的女儿还是不够了解。想了半天,伙伴男点头说:“好,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