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记得(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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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君的左边耳廓上有一排耳洞,总是戴着一串星星啊月亮啊字母啊之类的耳钉;右手腕静脉处有一个很大的文身,文的是一个男孩的名字。当初面试的时候,领导曾经对她这两处显著特征给予相当恶劣的差评,她说,为了表明我到你们这儿工作的决心,我已经把酒红色的头发染回黑色了,这还不够吗?至于后来J君究竟是怎样应聘成功的,始终没有一个标准答案,每次问她,她都轻描淡写地说:“我的专业好吧,而且我也作出了让步,承诺去上班的时候不戴耳钉,并且用手绢把手腕上的文身遮盖起来。”
J君生活在东北一个小城市,据说早先不在那里。在J君的爸爸远走他乡的时候怀着孩子的J君妈妈就义无返顾地跋山涉水跟着过来了。
一路的各种艰辛自不必说,J君先天不足差点儿死掉,硬是被她妈妈灌米汤灌活了。所以后来J君经常自嘲说:“我就是没有享福的命。”
在J君微弱的童年记忆里,爸爸总是喜欢对她说:“丫头你可记着,以后不能跟坏小子乱跑。”
J君刚上小学,她爸就因为打架坐了牢。那事儿当时闹得不小,出了人命,还好属于防卫过当。J君的爸爸虽然进去了,但因为他有几个要好的朋友,在这几个人的扶持下,J君和妈妈相依为命,卖早点摆烟摊,虽然辛苦,但是也还过得去。J君的妈妈不矫情,能吃苦,起早贪黑把家撑起来,虽然老公进去了,但是她一直记得他的交代:“千万把姑娘照顾好,再苦不能糟蹋孩子。”有这句叮嘱,J君的妈妈格外宝贝女儿。其实她早就感谢过老天爷,幸好生了个闺女,不至于跟她爸似的成天出去冒险惹事,可以乖乖在家当她的小棉袄。
小棉袄小的时候确实很懂事,每天天不亮就跟着妈妈起床准备早点摊,卖油条豆腐脑馄饨,人还没油锅高呢,就敢蹬着凳子去捞油锅里的油条,晃着小脑袋给客人端过去。通常是每天忙活半天才摘掉油乎乎的小袖套,背上书包去上学。那时候的J君剪着短短的头发,又瘦又小,再加上名字很像男孩,很多人吃过好几次早饭之后才知道她是个女孩子!后来经常有人开玩笑说:“小小子又要去上学啦?”她说:“嗯哪!”很多年后她已经变成一个美丽的大姑娘,自己回忆起那时候的时光,还傻乎乎地说:“那时候我骑个比我还高的自行车满街乱窜,真像个假小子啊!”
假小子又怎样呢,照样有人喜欢!喜欢J君的是学校里的一个小男孩,两家住得不远,隔条街。那时候因为J君身边没爸爸,学校里难免总会个别不懂事儿的孩子笑她是野孩子。
J君稍微懂点事之后就开始反抗,J君当然相信自己不是野孩子,爸爸有多好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也不愿意跟人解释,只知道用力量不足的拳头捍卫自己早熟而敏感的自尊。这样的日子里,她迎来小伙伴的陪伴。
伙伴男比她高一届,逃学捣蛋的事经常干。但是有一样,他看不惯其他坏孩子欺负女孩子。小小的年纪连情窦初开都算不上,他只是远远看到J君被一个男孩子嘲笑,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威风凛凛地说:“谁再敢找她麻烦,就是跟我过不去。”
有了伙伴男的陪伴,J君的少女时代丰富多彩起来。假小子似的她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性别,开始偷偷在镜子里看自己的脸。有句话说,男生在女生面前更像男生,女生在男生面前更像女生,J君开始身体力行这句话。短头发的假小子渐渐留长了头发,并且琢磨着周末不上课不用穿校服的时候穿什么样的衣服出去玩比较好。偶尔还是会有坏小子到她面前胡说八道,她照样会骄傲地还击。伙伴男会带着哥哥一样的关爱嗔怪她:“有我教训他们呢,女孩子要学会被保护。”
光阴荏苒,依恋会变成好感,陪伴会成为一种习惯。
J君被公认为小美女,中学之后,J君的追随者多了起来,谁都没有发现原本瘦瘦小小野小子似的J君已经出落成眉清目秀的一个小美女。
两个人是在伙伴男初中毕业之后第一次出现岔路的。他成绩不怎么好,顶多上个技校,考个好中专都难。而J君的学习成绩相当不错。
说到这里应该插一句,对于这些年的细心陪伴,J君的妈妈是心里有数的。她一个人带着女儿受了太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苦。她当然也记得丈夫在监狱里反复强调的话,要把女儿看好,不要学坏。最初知道J君身边总有伙伴男的时候,J君的妈妈也是非常担心的,她很害怕女儿跟着坏孩子变成小太妹,为了这事儿她曾经好长时间都亲自护送J君上学放学。后来接触得多了,她发现伙伴男真的是个很懂事的男孩,他家离她家不远,一大早还会跑到她家的早点摊来帮忙,里里外外能干不少活儿。他对J君很照顾,有他陪她一起走,J君的妈妈能省出不少时间来,渐渐地,她也就默许了他们做好朋友。但是她叮嘱过女儿:“不许胡思乱想,要好好读书给爸爸妈妈争口气,你爸爸做了错事,你要是表现不好,妈妈就没脸见你爸爸了。”J君人小心大,这一切都记在了心里。所以,她成绩一直都不错。
J君必须读高中,考大学。她没有别的选择。
一件喜事是,初三的时候,J君的爸爸刑满释放回家了。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J君说见到爸爸那天,她搂着他脖子转了好几个圈,不想撒手啊高兴得要疯了。
J君的爸爸回家之后重点抓两件事,一件当然是家里的经济建设,另一件就是女儿的学业前途。
仗着自己广阔的朋友关系,J君的爸爸开始做生意,让母女俩过上好日子。但是他更注意女儿的朋友,他当然很快就知道了女儿“早恋”的事,对J君的妈妈大发了一通脾气:“我不是让你管好女儿吗,你怎么能让她跟那种混混在一起呢?”
J君和伙伴男六年朝夕相处,第一次出现了危机。
好在,那个时候,J君的爸爸把更多精力放在做生意上,而且伙伴男上技校,神出鬼没的,出现时间不固定,J君的爸爸就是想干涉他俩也比较费劲儿。所以,J君和伙伴男见面不再像往常那样明目张胆,而是转向地下。通常是J君下晚自习之后,伙伴男就在学校门口等她,把她送回家,但是不敢进她家门了。J君永远忘不了,放学回家那条黑漆漆的马路曾经是她最流连忘返的,下过大雪之后的路面都是冰,滑溜溜的,一不留神就会摔跤,更别提骑自行车了。她和伙伴男各自推着自己的自行车,舍不得骑,因为骑车很快就会到家,在一起的时间就太短了。只好以怕摔跟头为名故意推着车走,两个车把几乎挨在一起。零下十几摄氏度啊,戴着手套连手都不能拉,可是即便隔着又笨又厚的大手套,他在她的后脑勺上轻拍一下,她也会幸福得冒泡泡。
“傻瓜,快回家吧。”
“你才傻瓜呢。”
“好,我傻瓜,快回家吧,太冷了。”
“你先走,我看着你走。”
“你先上楼我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