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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豆,我想你(套装9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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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记得(第3页)

在一起这么多年,伙伴男当然知道她的脾气,虽然有他照顾着乍一看像个柔弱的小女生,但是真犯起脾气来那是十头牛都拉不住,她既然说了想去考导演系,那就是一定要去,要是他不跟着,万一她自己跑过去,那该多危险。J君的爸爸固然是为女儿好,但对于这个正处在青春叛逆期的女儿还是不够了解。想了半天,伙伴男点头说:“好,我陪你去。”

那时候伙伴男已经技校毕业。他读的专业是计算机,听起来挺高端,因为那时候电脑还没有像现在这么普及,别说到处宽带WIFI的了,就是连个拨号上网听起来都很高端,一般家庭里还没有电脑呢,即便有也是笨重的386,显示器带个大屁股,显示屏像个鼓出来的球。伙伴男报考的时候当然不知道以后电脑会成为那么普及的东西,他只是觉得这玩意儿新鲜,胡乱学学呗。没想到毕业的时候还成了挺好的专业。那时候听人说起北京中关村卖电脑特别挣钱,伙伴男也有点儿跃跃欲试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和J君之间存在巨大差距,也会有来自家庭的巨大阻力,但是,毕竟年轻,谁心里不长草,不期待未来会更好呢?

J君人小鬼大,有了伙伴男撑腰更是胆子大。她跟本校毕业的一个考上电影学院的师兄取得联系,要来了新的招生简章,按照上面写的报名方法开始周密准备。一切都是秘密进行,表面看上去她还是踏踏实实读书的。J君的爸爸看闺女不吵不闹了,以为是怕了他,闺女听话了放弃了当导演的念头,便不再严密监视,还乐呵呵地给了她一大笔零花钱。J君的妈妈还嗔怪了一句:“她还上学呢,每天放学按时回家,你给她那么多钱做什么?”J君的爸爸说:“姑娘大了,自己愿意买点儿什么就买点儿什么。”J君嘴上抹蜜把爸爸哄得高兴,连着以前攒下的零花钱都放在一起,两眼放光等着去北京交报名费参加考试。

伙伴男那边自然也做了一些准备。他技校毕业了还没怎么正式工作,家境也不是太好。伙伴男找其他小伙伴东拼西凑弄了点儿钱来,无论如何要带着J君去一次北京。谁都知道那是不可能考上的,但是既然她想试试,他愿意陪着她,这就是他能够带给她的最大安慰了。

比起钱方面的准备,时间这件事就难多了。从老家到北京再考试再回去,满打满算都要一个星期,弄不好还不够。想让一个高中生人间蒸发一周,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J君和伙伴男两人商量半天都没个准主意,瞒老师可能还稍微简单些,可是家长要怎么瞒啊,J君不能不回家啊。

该着凑巧,J君的爸爸要到外地出差,刚好就是J君去面试的日子。J君决定,在学校呢就骗老师说自己家里有事请两天假,在家里呢就跟妈妈说好姐妹某某的爸妈去外地进货了,她去做伴。某某是她的闺密,初中起就认识,父母一起做生意,确实有时候会去外地,以前J君去过她家过夜。J君特意跟闺密打好了招呼帮着一起撒谎。那个年纪的孩子很少把事情往坏处想,帮着撒谎当然不成问题。

计划好了之后,J君和伙伴男真就这么干了。

一切天衣无缝,伙伴男订好了火车票,两人真的就背着简单的包赤手空拳去了北京,帮J君圆那个不切实际的导演梦。

后来的J君参加过国内国外各种旅行,坐车坐船坐飞机,没少到处跑,但是再没有过那样幸福的体验。车窗外面是皑皑白雪,转过脸来却能看到最心爱的男孩热腾腾的脸。孩子就是孩子,男欢女爱方面单纯得很,虽说伙伴男总以小混混自居,男女关系方面却把持得紧。他不想让J君早早背上一个坏名声。

这一次,伙伴男和J君肩并肩凑在车窗前看窗外的白雪被抛在身后,心底里隐藏的某些小欲望好像突然被引爆了。这样激动人心的时刻,这样值得纪念的旅程,难道不该做点儿什么事庆祝一下吗?J君先是自己想红了脸,不由自主转身看看身边的伙伴男。他的脸离她那么近,她一转过去,几乎碰到他的脸。两个人几乎同时愣了一下,同时往后闪。

J君给我讲这个情节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还用两只手捂了一下自己的脸,一如当年的17岁少女。我清清楚楚记得她是这样说的:“那时候小,都不知道接吻是怎么回事,他傻乎乎的,直愣愣地看了我半天,然后慢慢凑过来,嘴唇才稍微碰了一下,一下子就闪开了,然后两个人就开始对着傻笑!”我追问:“然后呢?”她说:“哈哈,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笑得眼角有了细碎的纹路,那时她和伙伴男已经分开十年。

面试没有悬念地失败了,出走的结果也是毫无悬念。

J君和伙伴男失踪的第二天就穿帮了,先是学校里的老师打电话到J君家里问情况,J君的妈妈说她去某某家了,某某被问话的时候老老实实都交代了。当时最重要的是把J君和伙伴男抓回来。J君的妈妈几乎是带着哭腔给外地出差的J君的爸爸打电话,说姑娘跟人跑了。J君的爸爸气得快发疯,生意都顾不上了,电话里问明情况,直接就坐飞机赶去北京找他们。他们是去考试的,所以J君的爸爸没有费太大工夫就找到了这对胆大包天的小屁孩。

J君跟我回忆当年情景的时候是当笑话说的,但是她说第一时间看到她爸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真的是吓了一大跳,几乎要晕倒了。伙伴男也是三魂六魄险些不在,虽然他一直觉得是为了J君好,但是J君的爸爸实在太有威慑力,只要往他面前一站,就算有理也会主动矮三分。J君的爸爸气得恨不得扇面前这个愣头小子一耳光,最终还是忍住了,咬牙切齿地说:“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俩!”

J君的妈妈原本对伙伴男还是有好感的,这一下彻底翻脸了,她没想到这两个孩子疯狂到这种程度。从时间上算,他们应该在北京住了一夜,住了哪里,怎么住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几乎是发了疯似的带着J君去医院检查身体。

当时的情况真的是鸡飞狗跳,她很难平心静气地跟妈妈爸爸解释那个晚上对她来说有多甜蜜,怒火正盛的爸妈根本不容许她解释。妈妈甚至拉着她去医院做检查,J君气急了就在医院门口就地打滚一边哭一边喊:“我们什么都没干!我不去检查!!你要是非要我去检查以后你会后悔的!!!”

他们真的什么也没干。

身上的钱不多,一下火车就被热心的“导游”忽悠了。“导游”问他们要住店吗,要住贵的还是便宜的。伙伴男觉得从安全角度着想应该住好一点的,可是J君说要节省一点,还是住便宜的吧。然后,他们就被送到了一家地下室。80块一晚。

推开门一看,小屋子里只有一张双人床,床尾有个小柜子,上面放着破电视。

服务员开了门之后就离开,留下他俩在小房间里手足无措。电视只有几个频道,坐在床沿上看也怪别扭的。伙伴男还想着会是标准间那样有两个床位,两个人分开睡,没想到说好的标准间只有一张大床。好在地下室并不冷,暖气倒是挺足。J君脱了羽绒服抱在怀里看了几眼电视就说:“我困了,我们怎么睡呢?”

伙伴男说:“你在床上睡,我不困,我看电视。”

他一边说一边帮她铺床。

J君的妈妈认定女儿出去了一趟必定失了身。可事实上只有J君自己清楚,伙伴男的小心翼翼一点儿不亚于她。那个晚上很踏实,很温暖。旅途劳顿加上屋子里太暖和,让她脑袋一挨枕头就睡了过去,而伙伴男却坐了一个晚上。

很多年后,J君想到那个晚上,忍不住说:“如果遇到的男人能疼她如父,惜她如妹,他有没有成就算得了什么呢?”匡匡有句话,J君一直珍藏于心底:“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J君深信,伙伴男就是那个人。

J君被管束得更加严格了,每天上学放学都得妈妈亲自去送去接,只要J君的爸爸不去应酬,他也会亲自去学校。伙伴男几乎没有靠近她的可能性。J君的爸爸还使出了更狠的招儿,那就是“找家长”。他以一个女儿父亲的身份亲自拜访了伙伴男的家,让他们管教好自己的儿子,别再去带坏他的女儿。

J君在对父亲的怨怼、对伙伴男的思念和对被扼杀的爱情的惆怅中,匆忙又绝望地结束了自己的高中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