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意外的舞伴（第3页）

他的舞步娴熟而优雅，引领着她，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旋转、滑行。她并非不会跳舞，在百乐门，这是基本的技艺。但从未有一次，像此刻这般，让她感到如此……紧张，又如此奇妙。

他靠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如同雪松般的气息，与他赠予的玉兰香气一脉相承，与她平日里闻惯的烟酒和脂粉味截然不同。他的目光并未一直停留在她脸上，偶尔扫过舞池，带着惯有的审视与冷静，但每当与她视线相接时，那深邃的眸底，似乎总会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微光。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谈。只有衣袂摩擦的细微声响，和着音乐的节拍。

“沈小姐似乎很紧张？”在一段旋转后，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打破了沉默。

沈梦蝶微微一惊，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又迅速垂下：“……没有。”

“你的手很凉。”他陈述道，语气听不出关切，更像是一种观察。

沈梦蝶抿了抿唇，没有接话。她该如何解释？解释这满场的目光如同针扎？解释苏婉清那淬毒般的眼神？解释她内心那如同擂鼓般无法平息的心跳？

“不必在意旁人。”他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跳舞而已。”

只是跳舞而已吗？沈梦蝶在心里苦笑。在他眼中，或许这真的只是一次出于绅士风度的解围，一次无关紧要的共舞。但对她而言，这短短几分钟，却可能改变她今后在百乐门，乃至在上海滩的处境。

他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答，只是带着她，继续在舞池中翩跹。他的引领坚定而温柔，让她不知不觉间放松了下来，跟随他的节奏，沉浸在这短暂而虚幻的共舞之中。

她能感觉到无数目光黏在他们身上，有惊讶，有羡慕，有嫉妒，也有深思。她知道，明天，不，或许今晚之后，关于她和陆景云的流言蜚语，就会如同黄浦江上的雾气般，弥漫开来。

一曲终了。

音乐声停歇，陆景云恰到好处地松开了手，后退半步，恢复了那种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

“谢谢沈小姐。”他微微颔首，语气礼貌而疏离，仿佛刚才那片刻的近距离接触从未发生过。

沈梦蝶也回过神来，敛衽还礼：“该我谢谢陆先生解围。”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最终只是淡淡道：“沈小姐保重。”

说完，他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向舞池另一边等待他的同伴，那个苏婉清立刻迎了上去，娇嗔地说着什么，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剜了沈梦蝶一眼。

沈梦蝶独自站在原地，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华尔兹的余韵。周围的喧嚣与目光重新变得清晰而真切，将她从那个短暂的、只有他和音乐的幻梦中拉扯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无视那些各色各样的目光，一步步，坚定地走向后台。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刚刚平息、却依旧暗流涌动的波涛之上。

意外的舞伴，解了眼前的围，却将她推入了更深的、充满未知的漩涡。

夜莺的羽翼，尚未丰满，却已不得不开始学习，在这繁华而危险的丛林里，如何迎着风浪，谨慎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