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1页)
洛伦兹在一片柔软的混沌中漂浮。
没有锈水街刺鼻的尿骚和腐臭,没有身下硬得硌骨头的破木板,没有饿得烧灼的胃袋疯狂抽搐。只有一种陌生的、几乎令他恐慌的……温暖和洁净。
他猛地睁开眼。
眩晕感袭来。头顶是陌生的穹顶,雕刻着繁复的藤蔓与蔷薇花纹,淡淡的油脂清香来自床头柜上一盏散发柔和光晕的铜灯。他躺在一张宽大得离谱的床上,身下是柔软得能把他整个人陷进去的羽绒垫,身上盖着光滑冰凉的丝绒薄被。
记忆如锈水街阴沟里的碎冰,尖锐而杂乱地撞进脑海——杀手冰冷的目光、肮脏巷道的亡命奔逃、肺叶烧灼般的痛楚、还有那老者……法比安先生!
洛伦兹像受惊的野猫般弹起,身体各处传来抗议的酸痛,但致命的伤口似乎已被妥善处理,只余下沉闷的钝痛。他警惕地环顾四周。房间宽敞,铺着厚厚的地毯,墙壁贴着暗纹壁纸,一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深色木质桌椅,还有一个巨大的衣橱。窗户被厚重的窗帘遮住,只漏进一丝微弱的天光。
这里的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两个字:富有。
与他活了十七年的锈水街,是两个彻底隔绝的世界。
门轴发出轻微的响动。洛伦兹全身肌肉瞬间绷紧,目光锐利地射向门口,下意识地摆出防御姿态,尽管他手无寸铁。
法比安先生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剪裁合体、一丝不苟的深色外套,银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那双灰色的眼睛,冷峻如冰,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他手里端着一个银质托盘,上面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肉汤和几片白面包。
“你醒了。”法比安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关切,也听不出威胁,只是一种陈述。“感觉如何?”
洛伦兹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他,像一头落入陷阱却绝不认输的幼兽,用凶狠掩饰内心的惊疑不定。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房门的角度、对方可能藏匿武器的地方、以及那碗肉汤——香气钻入鼻腔,让他空荡荡的胃袋发出一阵可耻的轰鸣。
法比安仿佛没有听到,将托盘放在桌上。“吃了它。你需要体力。”
“为什么救我?”洛伦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管。“那些杀手……是你的人?”
这是他根据锈水街逻辑能得出的最直接结论。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只有算计和利用。
法比安微微挑眉,似乎对他的直接和警惕略有欣赏。“不是我的人。但你的麻烦,确实与我有关,或者说,与我将要向你提出的事情有关。”他走到窗边,拉开一丝窗帘,外面天色灰蒙,已是清晨。“你看似谨慎,但用那条信息去勒索格莱斯顿家族旁系子弟的账房先生,还是太天真了。你触动了一张大网最边缘的丝线,对你是灭顶之灾,对他们而言,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
洛伦兹心头一沉。对方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无形之手捏住的虫子。
“那你是什么?蜘蛛?”他咬牙问道,试图夺回一点主动权。
“我?”法比安转过身,灰色眼眸锁定他,“或许是可以让你摆脱被随手碾死命运的人。前提是,你值得。”
不等洛伦兹消化这句话,法比安走向房间另一面墙,那里被一大块深色的绒布遮盖着。“在谈条件之前,我需要你先确认一件事。”
他猛地扯下了绒布。
洛伦兹的呼吸瞬间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