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北上寻踪,暗夜魅影(第1页)
静心庵的伏击行动,犹如在一片看似波澜不惊的湖面之下,悄然引爆了一颗威力巨大的深水炸弹。尽管林怀远等人已迅速清理现场、焚毁痕迹,力求将影响降到最低,但那瞬间爆发的血腥与杀伐之气,依旧如同无形的冲击波,撼动了某些敏锐存在的感知。湖面上,寻常百姓或许依旧过着柴米油盐的平淡日子,但身处事件核心的几人,已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水下那庞大而隐秘的巨兽轮廓,以及它所散发出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森然杀机。
“黑虎帅令”的突然出现,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了一座狰狞的灯塔,将矛头毫不留情地直接指向了盘踞北方的庞然大物——镇威将军韩殿荣。这位手握重兵、连南京国民政府都要忌惮三分、极力安抚拉拢的军阀巨头,为何会屡次三番地对一个远在江南、看似与世无争的年轻中医林怀远痛下杀手?这疑问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与日本特使吉田秀一有所勾结,而林怀远的存在,无意中阻碍了他们的某个阴谋计划,以至于需要如此急切地清除?这个理由看似充分,但细想之下,似乎又不足以让韩殿荣如此大动干戈,甚至动用其核心的亲军“黑虎卫”远赴金陵行险。这背后,是否隐藏着更为深层的、不为人知的秘密?是否关乎林怀远祖父,那位誉满江南、却最终莫名辞世的老神医林松韵的真正死因?一段尘封的复杂仇怨,仿佛正随着这枚令牌的现身,缓缓揭开冰山一角。
灸舍后院,门窗紧闭,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空气中似乎还隐约残留着一丝从静心庵带回来的、清洗不尽的血腥与焦糊气味。那名服毒自尽的刺客尸体,已被陈兰带来的人手于深山之中寻了处隐秘所在妥善掩埋。而被生擒的那名断臂刺客,在经过老陈叔亲自检查、确认其体内并无那种诡异的内发剧毒后,已被转移到了一处连杰克和小满都不知道的绝对安全地点,由陈兰和最可靠的几名手下轮流严密看守、尝试审讯。然而,进展极其缓慢。这类被药物和严酷手段长期控制、心智早已扭曲变形的死士,对常规的刑讯逼供几乎毫无反应,他们的大脑仿佛被上了一把沉重的枷锁,除了在极度的痛苦或药物刺激下,会本能地流露出对“大帅”韩殿荣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之外,几乎无法撬出任何连贯、有价值的情报。每一次尝试,都像是在面对一堵冰冷而坚硬的石壁。
林怀远独自坐在书房内,手中反复摩挲着那枚冰冷而沉重的黑虎令牌。令牌上的虎头狰狞,仿佛随时会扑噬而出,那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直抵心扉。他的眼神深邃如夜海,表面平静,内里却翻涌着惊涛骇浪。韩殿荣的形象,在他脑海中与那些关于北方的混乱、战争、以及祖父晚年深锁的眉头交织在一起。
“韩殿荣……”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书房中显得格外清晰,“看来,南京这六朝金粉之地,对我而言,已经不再是一个可以安身的久留之地了。”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金陵城熟悉的街景,目光却仿佛已经穿越了千山万水,投向了那未知的北方。“他既然能够派出一批又一批的死士,跨越千里来追杀我,就绝不会因为一两次失败而轻易罢手。只要我还在江南,还在明处,这样的袭击就会如同附骨之疽,永无休止,甚至会牵连更多无辜之人。灸舍,也不再安全。”
“怀远,你接下来……究竟有什么打算?”陈兰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她的面色依旧凝重,眉宇间忧色尽显,连日的奔波与精神紧绷,让她清减了几分,但眼神却愈发坚毅。她看着林怀远挺拔却略显孤寂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担忧与一种同舟共济的决心。
林怀远缓缓转过身,目光与陈兰相遇,那眼神中的迷茫与纷乱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坚定与果决。“与其坐以待毙,等着不知道何时会落下的下一刀,不如……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陈兰微微一怔。
“对,”林怀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决定北上。”
“北上?!”刚刚推门进来的杰克恰好听到这句话,顿时惊呼出声,他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林!你疯了?!北上?那是去韩殿荣的老巢!他那‘镇威将军府’所在的平州城,简直就是龙潭虎穴!你这不是自投罗网吗?!”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觉得林怀远这个决定简直不可思议。
林怀远却异常冷静,他走到桌边,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粗略地画了一幅简图。“杰克,你说的没错,平州城对韩殿荣而言,是经营多年的老巢,戒备必然森严。但也正因如此,他绝不会料到,我这样一个被他屡次追杀、看似应该惶惶不可终日、四处躲藏的目标,竟然敢主动送上门去。这就叫‘灯下黑’。”他的手指点在代表平州的位置,“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反而能提供最意想不到的缝隙,供我们容身和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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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杰克和陈兰,继续分析,条理清晰:“而且,只有靠近他,潜入到他势力范围的核心区域,我们才有可能接触到更多核心的信息,查清楚他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的根本原因。才能有机会找到他与吉田勾结的、无法抵赖的确凿证据。也才能……有机会接触到可能与祖父当年北上之行有关的蛛丝马迹,揭开他真正死因的谜团!”说到祖父,他的声音微微低沉,却更加坚定。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窗外,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那片广袤而沉沦的土地:“更何况,自‘九一八’事变之后,东北沦陷,倭寇的铁蹄践踏了我大片河山。如今,华北的局势也日益紧张,战云密布,烽烟将起。报纸上每天都在说,‘何梅协定’、‘华北特殊化’……战火,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蔓延到南方。北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医生。我们身为医者,承袭祖师‘悬壶济世’之训,读的是‘上医医国’之书,岂能因个人安危而偏安一隅,眼睁睁看着同胞在战火与病痛中挣扎?”他的声音渐渐高昂起来,带着一种悲悯与豪情,“此次北上,既是为了查清私仇,追寻真相,也是为了尽一份医者的公义,在可能到来的劫难中,略尽绵薄之力。”
这番话,情真意切,有理有据,既有冷静的算计,也有热血的道义。让原本还想劝阻的杰克和陈兰都陷入了沉默。杰克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用力挠了挠他那头卷发。陈兰则深深地看着林怀远,她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那个只在灸舍问诊开方、温文尔雅的年轻大夫了。静心庵的鲜血、黑虎令的冰冷、祖父冤屈的疑云,以及这国难当头的时局,已经将他推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他的心意已决,而且,他所选择的,是一条于公于私都不得不走的路。
“我跟你去!”一个清脆却坚定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是小满。她不知何时也站在了门口,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脸色还有些苍白,显然是还没完全从静心庵的惊吓中恢复过来,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清澈和坚定,没有丝毫退缩。“师父,我虽然不会武功,帮不上打打杀杀的忙,但我能辨别药材,也能帮你处理伤患,熬药煎汤,照顾起居。您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她的话语简单,却充满了不容动摇的决心。
“还有我!”杰克也猛地抬起头,挺起了胸膛,脸上那玩世不恭的表情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严肃和认真,“林,你说得对!我们不能一直躲着!打架我可能确实不如你的银针厉害,但打听消息、跑腿放风、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这些我在行!别忘了,我可是在上海码头混过的!而且,”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努力想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我这洋人面孔,在北方虽然扎眼,但有时候反而是一种最好的掩护,谁会轻易怀疑一个洋鬼子跟你们的事情有关呢?”
陈兰看着他们,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她知道,这个小小的团体,已经因为共同的危机和信念紧紧凝聚在了一起。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林怀远面前,目光沉静如水:“好,既然你已经决定,那我也与你同去。我在北方,确实还有一些父亲当年的故旧,虽然多年未曾联系,但或许在关键时刻能提供一些意想不到的帮助,至少能为我们提供一个暂时的落脚点,或者一些必要的信息。灸舍这边,我会安排最可靠的心腹之人接手打理,一切规矩照旧,对外,我们仍然坚持宣称你在紫金山某处隐秘之地静修,未得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希望能尽量拖延时间,迷惑对手。”
计划就此迅速敲定。他们决定不日便轻装简从,悄然启程。选择的路线是沿着津浦铁路一路北上,先抵达北方重要的水陆码头——天津。那里华洋杂处,商贾云集,消息灵通,各方势力盘根错节,龙蛇混杂,既便于他们隐藏身份,暗中活动,也方便他们以此为跳板,进一步打探前往平州城的路径和韩殿荣势力的具体情况。一场危机四伏、前途未卜的北上之行,即将拉开序幕。
计划一经敲定,灸舍内部便如同精密的器械般悄然运转起来。明面上,灸舍依旧每日准时开门问诊,由一位老陈叔找来的、信得过的老郎中坐堂,伙计们一切如常,对外口径统一:林大夫于紫金山某处秘境静修,参悟医道,归期未定。这番说辞,配合之前杰克在门口的“抱怨”和林怀远清晨的悄然离去,倒也暂时瞒过了大多数街坊和普通病患。
然而,暗地里的准备工作却在紧锣密鼓地进行。陈兰动用了其父留下的一些不为人知的关系网,开始为北上之路打点。路线需要规划,避开可能的盘查与眼线;身份需要伪装,林怀远不能再是名震金陵的“小林神医”,可能需要化身成采药商人、落魄书生或是随行的郎中;沿途的落脚点需要安排,既要安全隐蔽,又要便于获取信息。这些繁琐而至关重要的事务,都压在了陈兰略显单薄的肩头,但她处理得井井有条,展现出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干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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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则开始秘密整理行囊。她按照林怀远的吩咐,将灸舍珍藏的一些特效伤药、解毒散、以及林怀远自己配置的几种应对常见急症的丸散膏丹,分门别类,用油纸仔细包裹,妥善收纳。同时,她也准备了一些寻常的衣物和必要的日用品,力求轻便实用,不惹人注目。她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便在这些琐碎事务上格外用心,希望能为师父分担一二。
杰克则发挥他的特长,利用他洋人的身份和往日混迹码头的经验,频繁出入茶楼酒肆、码头货栈,看似闲逛,实则敏锐地收集着关于北方局势、津浦路沿线情况、以及平州城韩殿荣部最新动向的各种零碎信息。他那些看似漫无目的的闲聊,往往能拼凑出一些官面上看不到的风向。
林怀远自己,则将自己关在书房和药房的时间更长了。他不仅是在进一步研究那枚“黑虎帅令”,试图从中找到更多线索,更是在抓紧时间整理祖父留下的医案和手札。他有一种预感,此次北上,凶险异常,祖父的遗物中,或许隐藏着某些能帮助他应对危局的关键。同时,他也在不断锤炼自己的针法和内力,静心庵一战让他深知,乱世之中,仅凭医术,有时并不足以自保,更遑论去保护他人,追寻真相。
就在林怀远等人积极准备北上,力求在风暴彻底降临前抓住一丝主动之际,南京城内,另一股阴冷的暗流,也在悄然涌动。
皮埃尔并没有因为林怀远的“静修”而放松警惕,恰恰相反,静心庵行动的彻底失败,以及行动人员全部覆没、甚至连“黑虎帅令”都可能失落的消息(他虽然无法完全确认,但种种迹象让他产生了这种不祥的预感),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在他的心头,让他寝食难安。他发现自己似乎远远低估了那个年轻中医的能量,也发现自己正被拖入一个远超他掌控范围的、深不见底的巨大漩涡。吉田那边不断施压,语气一次比一次严厉,而北方韩将军那边的沉默,更让他感到一种山雨欲来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