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本是形单人 奈何怕失去-山顶上的呐喊（第2页）

李英已然是打遍全校无敌手了，还要怎样努力呢？！李玉在心底悄悄发出这声感叹，疑惑的目光在他侧脸停留片刻，终是没敢问出口。她转过头，同他一道望向夜空——墨黑的天幕上，烟花正一朵接一朵璀璨绽放，恍如天神执笔挥洒的鎏金画卷。每一次爆燃都迸发出飞星碎玉般的光点，绚烂得不像人间景象。那些明亮的光屑簌簌坠落，在冰面上溅起细碎的回响，仿佛天空对人间不舍的留恋。

可是，世间最夺目的光亮，似乎总是最短命的。当最后一点火星湮灭在寒冰之上，那份由绚烂点燃的喜悦，便骤然跌进一丝说不清的哀伤里。夜色重新吞噬天地，北风卷着刺骨的冷意，再度笼罩了这片寂静。

花开花落，四季轮转。当春风终于融化了最后一片坚冰，当嫩绿的新芽拂过柳枝、燕子掠过泛着涟漪的水面时，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撞进李玉的心口——她想和李英一起去山顶吹风。

“李英，我们去山顶看看风景，好不好？”李玉转过身，眼睛里跳动着雀跃的光，连语调都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这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李英眼中激起灼亮的波澜。可那光芒只闪烁了一瞬，便熄灭了。长这么大，他从未踏足过任何一座山的顶峰。若说是因为家境清贫无缘领略世间繁华，倒也罢了；偏偏他坐拥万贯家财，却被无形枷锁困在这一方天地里，连登高望远都成了奢望。

李玉立刻读懂了他眼底骤起的暗淡，以及那份无声的遗憾。她不等李英开口，便轻声细语地接了下去，声音柔和得像此刻拂过柳梢的春风：“放心，不是要你爬山。我们可以让司机送到山脚下的缆车站，坐缆车上下——就当是去云端散个步，看一眼远处的世界，就回来。”

李英一听，心头顿时像被点亮了一盏灯，自己怎么从未想过用这样的方式去感受山顶的风景呢？一向自诩心思玲珑，到头来竟还不如眼前这个看似憨拙、实则灵慧的小丫头。他欣然应下，换上一件带帽的灰色卫衣，外罩一件黑色毛呢大衣，便随李玉一同出了门。

山顶的风声飒飒作响，凛冽中带着几分空阔的回音。李玉见李英站在风中，发丝被吹得纷乱，担心他受凉头痛，便踮起脚尖，伸手轻轻为他戴上卫衣的帽子。她的动作细致而轻柔，像是呵护什么珍贵的东西。李英低头对她微微一笑，那笑意从眼底漾开，温暖如初阳。他顺势展开左侧的大衣襟，将李玉轻轻揽入怀中，两人就这样依偎着，眺望着四周苍茫而壮阔的天地。

站在这从未抵达的高度，李英只觉得胸中一股豁然之气荡开，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宽广起来。他眯着眼，望向远方层叠的山影，声音低沉却清晰：

“曾几何时，我觉得这人间再无什么可留恋的……直到遇见你。”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唏嘘，也有一份释然，“从前我从不敢想，自己有朝一日能站在这样的高处，和心爱的人一起看长空辽远、大地苍茫。小玉，谢谢你。”

李玉侧过头，目光掠过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见他眼中有光，嘴角也不自觉跟着扬起。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远方——山峦起伏如凝固的浪，湛蓝的天幕下，残雪未消，映得天地间一片明净而清冷。偶尔有微风拂过，已不带刺骨的寒意，反而隐隐透出几分春意的柔软。

“我想大喊一声。”李英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要和李英一起上大学——”李玉却抢先一步，双手拢在唇边，清脆的喊声荡开在山谷之间，回荡不绝。

李英缓缓睁开双眼，眸光一转落在李玉身上，唇边倏然绽开一抹笑意。那笑里带着三分不羁与七分飒爽，宛若破晓时分的第一缕阳光，直直照进李玉从未设防的心底。李玉只觉得心尖微微一颤，像是被春风拂过的湖面，不受控制地漾开圈圈涟漪，唇角也不自觉地跟着扬起。

“啊——”李英突然仰起头，对着苍穹长啸。这一声不似寻常呼喊，没有半分尘世间的牵绊与怨怼，只将满腔无法言说的情绪尽数倾注在这一个音节里。那是在命运面前的倔强，是困兽犹斗的悲鸣，带着穿云裂石的力量，在天地间久久回荡。

枝头新绿将吐未吐，阳光透过交织的枝桠流淌下来，恍若碎金。一只喜鹊振翅而起，羽翼掠过处，枝头残雪簌簌飘落，像是天空洒下的泪珠。那鸟儿清亮的鸣叫划破湛蓝的天幕，仿佛在与地上这个孤独的灵魂遥相呼应。

李玉侧首凝视着李英被阳光勾勒出金色轮廓的侧脸，少年挺拔的鼻梁投下淡淡的阴影，微抿的唇线依然带着与生俱来的清冷。她忽然记不起是从哪个瞬间开始，自己的目光就再也无法从这道孤傲的身影上移开。此刻她贪恋地描摹着他的眉眼，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如梦的时刻。若时光能在此刻停驻，她愿用余生所有的晨昏来交换。

即便李玉已经万分小心，李英还是染上了风寒。入夜后，他发起低烧，额上渗出细密的虚汗。李玉赶忙喂他服下退烧药，眼见李英在药力作用下渐渐陷入昏睡，却始终放心不下。她搬来一把榆木小椅守在床边，将毛巾在温水中浸过，一遍遍轻柔地拭过他的额头。

果然祸不单行，偏偏又不知道什么缘故停了电，幸好家里备有蜡烛。烛火微微摇曳，映得李英的睡颜愈发苍白。李玉望着他出神——若李英是个康健的少年该多好。那样他们便能一同努力学习，结伴踏遍名山大川，或许将来…还会有一个眉眼似他的小娃娃绕膝嬉戏。想到这里，她脸颊上不禁泛起淡淡的红晕。

正胡思乱想间，李英忽然轻轻一动。李玉忙伸手轻拍他的背脊，不料却被他突然紧紧攥住了手腕。她微微一怔，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觉那只滚烫的手收得更紧了。低头看去，李英双眉紧蹙，唇间溢出几不可闻的呻吟，仿佛正与梦魇中的痛楚挣扎。李玉心头一软，那点羞怯顿时化作了满腔怜惜。她缓缓放松下来，任由他握着，另一只手继续轻柔地抚过他汗湿的鬓角。

凌晨的天光尚未完全驱散夜色，房间里只剩下李英平稳的呼吸。李玉终究没能扛住疲惫，坐在那张矮小的陪护凳上，上身伏在床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混沌中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醒来时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被李英无意识地轻轻扣在了手掌下面——不是紧握，而是像呵护什么易碎的珍宝般，手指虚拢着覆在她的手背上。这轻柔的禁锢却让李玉心里泛起一阵暖流，仿佛在睡梦中，李英依然本能地想要保护这个守了她一夜的人。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手，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指。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李英脸上，他的睡颜安稳沉静。李玉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那片令人担忧的滚烫已经褪去，只余下正常的体温。这一夜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她长舒一口气，声音轻得像怕惊扰晨露：“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