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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兵连黎明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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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遗书·无声的誓言(第2页)

巨峡号的夜晚,如同浸泡在浓稠的墨汁中,只有零星灯光在钢铁走廊上切割出孤寂的光域。在赵信的热血诀别与程耀文的深沉告白之后,另外两个舱室内的笔尖,也在纸上划开了同样沉重而私密的时空。

【冷枫的遗书】

冷枫的舱室几乎是整艘巨峡号上最简洁的所在,一床一桌一椅,别无长物。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或坐立不安,或泪眼婆娑。他只是平静地走到书桌前,缓缓坐下,身姿如钟,仿佛这不是在书写生命的终章,而是进行每日例行的晚课。

他摊开信纸,台灯的光线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却化不开他眼底深潭般的沉静。二十岁的年纪,因长达十几年的习武修行,磨砺出了一颗远超同龄人的通透之心。生死之问,在无数个与晨曦共舞、与星月为伴的修炼时刻,早已被反复叩问、咀嚼、乃至超越。于他而言,死亡并非恐怖的终结,而是生命循环的自然一环,是武者终须直面并接纳的“无常”。

他提起笔,没有半分犹疑,笔尖落纸,发出稳定而匀称的沙沙声,如同山涧溪流,清澈而坚定。

“致可能读到这封信的人:

今日,奉首长之命,书写此信,名为遗书。提笔之时,心湖平静,并无太多波澜。若说全然无思无想,未免虚妄;但若言悲恸恐惧,亦非实情。故而,愿借此片刻,记录下此刻心迹,作为我行至人生此站的一份证言。

首先,需言明者,是我对死亡的态度。我自幼习武,师承虽非名门大派,却蒙恩师教诲,首重修心。拳法招式,为末节;心性锤炼,方为根本。恩师常言:‘心若不安,拳必散乱;不畏死,方能向生。’多年来,于站桩凝神之际,于套路行云之间,我无数次观想生死,体悟肉身如舟,渡苦海终有朽坏之时,精神意念方有可能触及永恒。因此,对于个体生命的终结,我并无恐惧。恰如我所敬佩的武学哲人李小龙先生所言:‘我不再奢望天堂,而且我也不再害怕地狱。’此非狂言,实乃多年修持所致,一种对生命本质的洞察与坦然。

然而,个人的超脱,并非意味着情感的虚无与责任的放弃。恰恰相反,正是在尝试‘放下’小我得失、个人生死之后,一些更为宏大、更为根本的情感,才会愈发清晰地浮现于心间,沉甸甸,无法真正割舍。那便是对脚下这片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对这个历经磨难却生生不息的中华民族,对这个名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祖国,深入骨髓的热爱与牵挂。

我可以在一段时间内,通过呼吸法门与意念引导,进入‘一念放下,万般皆空’的静谧状态,暂时搁置所有个人思绪与牵挂。但在那空明之后,如同潮水退去显露出坚固的礁石,我对祖国的眷恋与责任,便会不可抑制地充盈心间。我恐惧的,从来不是自身肉身的消亡,而是我深爱的祖国沦为焦土,是我所珍视的文明薪火被暴虐掐灭,是亿万万同胞在侵略者的铁蹄下哀嚎。每思及此,平静的心湖便会掀起惊涛骇浪,那是一种远比个人死亡更甚的深切忧惧。

这份情感的根源,并非凭空而来。它源于血脉中的文化传承,源于成长过程中的耳濡目染,更源于一个庄严的时刻——当我胸前佩戴起团徽,面向鲜艳的团旗,举起右手宣誓之时。‘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坚决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遵守团的章程,执行团的决议,履行团员义务,严守团的纪律,勤奋学习,积极工作,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

彼时年少,或许未能完全体会誓词的千钧之重。如今,身处这艘承载着国运与希望的巨舰之上,‘勤奋学习’已化为熟练掌握每一种超级基因的运用与格杀技巧;‘积极工作’已变为日复一日的残酷训练与枕戈待旦;而‘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在此刻,具象化为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直面来自星海的强敌,随时准备为守护身后的一切而牺牲一切。那时的誓言,早已不再是口号,它已融入我的血脉,铸就我的骨骼,成为我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我一切行动的最高准则。

因此,这封遗书,与其说是留给特定亲人的诀别信,毋宁说是我,冷枫,对自身初心与使命的一次庄重重申和最终确认。天地为鉴,此心昭昭:我志愿,以我血肉之躯,筑为扞卫家园之长城;我誓言,以我黎明之刃,斩尽一切来犯之敌寇。忠于祖国,忠于人民。誓死保卫祖国,直至生命最后一息,魂飞魄散,此志不渝!

若我战死,无需墓碑,亦无需泪水。我的身躯将归于大地,我的意志将融于山河。只需记得,曾有一个名唤冷枫的普通战士,为他所深爱的一切,奋战过,尽忠过。足矣。

冷枫

于巨峡号,战备之夜”

他放下笔,将信纸从头至尾缓缓看了一遍,目光平静无波。然后,他极其仔细地将信纸折好,放入信封,封口。再用他那手端正挺拔的楷书,在信封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没有一丝滞涩,仿佛完成的不是一份遗书,而是一篇日常的修行笔记。他的平静之下,是如山岳般不可动摇的信念。

【杜蔷薇的遗书】

与此同时,在指挥官生活区,杜蔷薇的舱室则呈现出另一种风格的冷峻。这里更像一个功能齐全的作战指挥节点,各种数据屏闪烁着微光,地图与星图交错悬挂。她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是同样的信纸,但她迟迟没有动笔。

她的脸上,是惯常的冰封般的冷静,但若仔细观察,能发现她紧抿的唇角比平日更加用力,握住笔杆的指节也微微泛白。作为雄兵连的小队长,杜卡奥上将的女儿,她早已习惯了将一切情绪深埋于心,用绝对的理性和效率来要求自己。但“遗书”这两个字,像一把精准的钥匙,试图撬开她内心最坚硬的防护壳。

她首先想到的是父亲杜卡奥。那个永远威严、将责任置于一切之上的男人。他们之间,似乎总是隔着指挥链与战略图,父女的温情早已被军人的职责稀释得近乎透明。她有太多的话想问,有太多的情绪想表达,但最终,她只是在那份标准信纸上,写下了一段极其简短、近乎冰冷的话语:

“杜卡奥将军:

如果这是最终报告,那么如下:

一、

我已尽己所能,履行了作为雄兵连小队长的职责。

二、

团队成员均在成长,虽有不足,但皆有奋战之志。

三、

关于……父亲。我……理解您的选择。

杜蔷薇”

写到这里,她停顿了许久,最终还是将这张信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这种公式化的、充满距离感的言辞,连她自己都无法接受。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抽出一张信纸。这一次,她的笔尖不再犹豫,而是以一种更快、更密的方式书写,仿佛要将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感,尽数倾泻于这方寸之间。这封信,没有称呼,没有落款,更像是一篇私密的日记,一段无声的独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