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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体现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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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1页)

1荒原孤柳阿垂第三次数完自己的根须时,暮色正顺着干涸的河床爬上来。那暮色不是温柔的笼罩,是带着砂砾质感的灰黄色浪潮,从河床底部那些裂得能塞进半只爪子的缝隙里渗出来,一点点漫过裸露的卵石,漫过早已枯死的狗尾草茬,最后慢悠悠地缠上它的树干。它数根须时格外用力,不是怕数错,是怕稍一松劲,连这点能抓住的存在都会从意识里溜走。三百七十二根主根,每一根都像被太阳晒皱的旧绸带,在龟裂的黄土里蜷着,表皮布满细碎的裂纹,有的地方还沾着已经板结的土块,轻轻一碰就能簌簌往下掉渣。更不用提那些细根了,脆得像晒干的麦秸秆,前几天它试着往更深处探了探,不过是碰到一块小石子,就有好几根应声断裂,疼得它半天没敢再动,只觉得那股子疼意顺着根系往上爬,最后堵在喉咙里,连一声叹息都发不出来。它站在这片被遗忘的荒原上已经第九十九年了。九十年前,最后一户人家搬离山坳时,门板吱呀作响的声音还清晰得像在昨天——男人扛着半旧的木箱,女人抱着裹在花布襁褓里的孩子,走在最后面的老太太回头望了它一眼,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惋惜,然后对着身边的人说:这树怕是活不成了。那句话像一根生了锈的钉子,狠狠扎进阿垂的心里,这么多年过去,每逢风沙大的日子,它还能感觉到那地方隐隐作痛。从那以后,连路过的飞鸟都不愿在它的枝桠上多停片刻。前不是这样的,春天的时候,会有麻雀在枝头筑巢,夏天有燕子歇脚,秋天还有迁徙的雁群会落在树干上歇口气,叽叽喳喳的声音能把整个山坳都填满。可现在,它的枝桠光秃秃的,只有几根枯黑的枝条在风里晃荡,别说是飞鸟了,就连最耐渴的蜥蜴,都宁愿躲在远处的石头缝里,也不肯靠近它半步。风裹着沙粒打在树皮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那是阿垂唯一能听到的动静。风里带着股子焦热的气息,是从远处的戈壁滩吹过来的,刮在脸上像无数根细针在扎,它的树皮早就失去了往日的光滑,变得粗糙不堪,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开始剥落,露出里面浅褐色的木质部,被风沙一吹,就觉得又干又疼。它常常会想起以前的日子——那时候,它还是山脚下最热闹的柳树,树干粗壮得要两个孩子手拉手才能抱住,枝条垂下来能碰到地面,夏天一到,满树的叶子绿得发亮,像撑开了一把大伞。孩子们会在树荫下追蝴蝶,有的时候跑得太急,会不小心撞到树干上,然后捂着脑袋咯咯地笑;妇人坐在树根上织毛衣,毛线球滚到树根缝里,就会喊身边的孩子帮忙捡,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她们的衣服上织出斑驳的光影;连山神都常来借它的枝条编花环,山神的手指很轻,掐断枝条的时候会特意避开嫩芽,编好的花环上还会缀上几朵不知名的小野花,闻起来香香的,山神还会笑着说:阿垂的枝条最软,编出来的花环最漂亮。可后来,一切都变了。先是山坳里的泉水开始变少,以前清澈见底的泉水,慢慢变得浑浊,最后干脆彻底干了,泉眼周围的石头都裂开了缝;接着是庄稼枯死,原本绿油油的麦田,变成了一片枯黄,风一吹就倒伏在地,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生机。人们开始搬家,一户接一户,最后整个山坳都空了,只剩下它孤零零地站在那里。阿垂不甘心,它拼命把根往更深的地下扎,它记得以前泉眼附近的土壤是湿润的,它想找到那股子水汽,可触到的只有滚烫的石头,有的石头被太阳晒得能烫熟鸡蛋,它的根须碰到上面,瞬间就觉得一阵灼痛,不得不赶紧缩回来;它努力抽出新的枝条,春天的时候,它会攒足了力气,让枝头上冒出一点点嫩绿的芽尖,可还没等芽尖长大,就会被无情的风沙抽打得伤痕累累,那些嫩芽要么被风沙打落,要么就慢慢枯萎,最后变成黑乎乎的一小截,挂在枝头上,像一个个小小的感叹号,提醒着它有多失败。渐渐地,它的枝条不再翠绿,变成了枯黄色,最后又变成了黑色,像被火烧过一样;叶子落得只剩下几片枯黄的残叶,挂在枝头摇摇晃晃,风一吹就会掉下来,再也长不出新的;连树干都开始出现裂纹,从底部一直往上延伸,有的裂纹宽得能塞进一根手指,下雨天的时候,雨水会顺着裂纹渗进去,让它觉得浑身发冷。2白狐求救它低头看过自己的影子,在夕阳下缩成一小团,干瘦、丑陋,活像个垂暮的老人,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有的时候,它会想,是不是真的像老太太说的那样,它真的活不成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它就赶紧把它压下去,可心里的绝望像荒原上的野草,不知不觉就长了一大片,让它喘不过气来。就在阿垂以为自己要永远这样孤独地枯萎下去时,一阵极轻的、带着气音的求救声,突然从干裂的土地缝隙里钻了出来,像一根细弱的丝线,轻轻扯了扯它早已麻木的意识。救……救我……那声音太微弱了,混在风沙声里几乎要被淹没。阿垂起初以为是自己渴得产生了幻听,它费力地晃了晃枯黑的枝条,想把那声音驱散。毕竟这九十多年里,它听过太多次自己臆想出来的动静,有时是孩子的笑声,有时是妇人织毛衣的线轴转动声,可最后都只是一场空。可那求救声又断断续续地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每一个字都像被砂纸磨过,嘶哑得让人心颤。阿垂终于确定不是幻听。它拼尽全力压低枝干,树皮上的裂纹因为用力而牵扯着发疼,枯黄的残叶簌簌作响。它的视线一点点往下移,越过蜷曲的主根,越过板结的黄土,最后落在树根旁一块半埋在土里的黑石边。那里躺着一只浑身是伤的白狐。白狐的左后腿血肉模糊,深褐色的血痂已经和尘土粘在一起,连带着周围的白毛结成了硬邦邦的团块,隐约能看到底下外翻的皮肉,一看就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开的大口子。它的脊背也有好几道深痕,原本洁白的毛被尘土和血迹染得脏兮兮的,像一块被丢弃的旧棉絮,只有腹部的毛还残留着一点微弱的白。可即便如此狼狈,它的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浸在清泉水里的黑曜石,哪怕此刻半眯着,也透着一股不肯屈服的韧劲。白狐似乎察觉到了阿垂的注视,它艰难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像是在确认眼前的柳树是否有敌意。接着,它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右前爪撑着地面,左后腿却刚一沾地就猛地抽搐了一下,整只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重重摔倒在地,溅起一阵细小的尘土。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小锤子,狠狠砸在阿垂的心上。阿垂的心猛地一揪,树皮上的裂纹仿佛都在跟着疼。它想起九十年前,最后一户人家离开时,自己看着空荡荡的山坳,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想起无数个风沙肆虐的夜晚,它独自扛着狂风,连个能倾诉的对象都没有的孤独;想起每次抽出新芽又被风沙打落时,那种拼尽全力却一事无成的无助。那种滋味,它再也不想让别的生灵体会。阿垂深吸一口气,将体内仅存的、用来维持自身生命的一点灵气,一点点汇聚到枝头。它的枝条因为灵气的调动而微微颤抖,几片枯黄的残叶像是得到了指令,簌簌落下,轻轻盖在白狐的身上。那些叶子虽然干瘪,却带着柳树特有的温润气息,刚好能为白狐挡住从河床那边刮来的凛冽风沙。同时,它将根系微微抬起一点,让灵气顺着根须的脉络,像涓涓细流一样,缓缓输送到白狐身下的土壤里,再透过土壤,慢慢渗进白狐的身体。灵气输送的过程中,阿垂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一点点流失,树干里的水分仿佛都被抽走了似的,变得更加干涩,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可当它看到白狐的反应时,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了——白狐原本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它舒服地蹭了蹭盖在身上的枯叶,原本半眯着的眼睛慢慢闭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它的呼吸也从急促变得平稳,胸口有节奏地起伏着,连喉咙里的呜咽声都消失了。阿垂松了口气,可刚一放松,一阵强烈的眩晕就席卷而来,它的枝干无力地垂了下去,几片还没来得及落下的残叶也跟着掉了下来,落在白狐的身边。data-fanqie-type=pay_tag>它靠在干裂的土地上,感觉自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数根须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静静地看着白狐,听着它平稳的呼吸声,心里却第一次有了一种莫名的踏实感。3风雨同舟接下来的日子里,阿垂每天都会在清晨时分,将自己仅有的一点灵气分一半给白狐。它怕灵气太多会让白狐承受不住,也怕太少起不到作用,每次都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量,像在呵护一件稀有的珍宝。白天风沙大的时候,它会把枝条垂得更低,尽量为白狐遮挡风沙;到了傍晚,它还会用最柔软的枝条尖,轻轻拂去白狐身上的尘土,动作轻柔得像是怕碰疼它。白狐的伤势在灵气的滋养下渐渐好转。第三天的时候,它就能用三条腿勉强站起来,围着阿垂慢慢走动了。它会用湿漉漉的鼻子蹭阿垂的树干,蹭得阿垂的树皮痒痒的,像是在表达感谢;有时还会叼来一些干枯的小草,小心翼翼地放在阿垂的树根旁,那些小草虽然早已失去水分,却像是一份珍贵的礼物,让阿垂心里暖暖的。阿垂原本沉寂的生活,因为白狐的到来,变得有了生气。它再也不会每天数自己的根须来打发时间,而是每天清晨都会期待着白狐醒来,期待着它用鼻子蹭自己的树干,期待着它叼来的干枯小草。它会跟白狐讲述山坳里过去的故事,讲春天的时候,孩子们会在树荫下追着蝴蝶跑,有的孩子还会把捕到的蝴蝶放在它的枝条上,让蝴蝶歇脚;讲夏天的时候,妇人坐在树根上织毛衣,毛线球滚到树根缝里,孩子们就会争着去捡,捡到的孩子还会得意地举着毛线球给妇人看;讲秋天的时候,山神会来借它的枝条编花环,编好的花环会挂在它的枝头上,引来好多蜜蜂和蝴蝶。白狐总是安静地听着,它会趴在阿垂的树根旁,脑袋搁在前爪上,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紧紧盯着阿垂的枝条,仿佛能透过枝条,看到阿垂讲述的那些热闹场景。有时听到兴起,它还会发出轻轻的嗷呜声,像是在回应阿垂,又像是在表达自己的羡慕。有一次,阿垂讲到孩子们在树荫下玩捉迷藏,白狐突然站起来,围着阿垂跑了一圈,然后躲到了一块黑石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阿垂,像是在模仿捉迷藏的样子。阿垂看着它的举动,干枯的枝条忍不住轻轻晃动起来,像是在笑——这是它九十多年来,第一次觉得,这片荒原不再那么荒凉了。这天清晨还透着点微弱的晨光,可到了正午,天空突然像是被墨汁泼过一样,乌云从荒原尽头的戈壁滩那边滚滚而来,瞬间就吞没了太阳。风也跟着变了脸,不再是往日里带着沙砾的微风,而是变成了呼啸的狂风,卷起地上的碎石和枯木,狠狠地砸在阿垂的树干上,发出砰砰的巨响。阿垂的枝条被风吹得疯狂晃动,枯黄的残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纷纷被卷走,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风里挣扎。阿垂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它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里的湿气越来越重,一场暴雨就要来临了。这不是普通的雨,是荒原上罕见的暴雨,夹杂着狂风,足以把它这棵早已脆弱不堪的柳树连根拔起。它低头看了看趴在树根旁的白狐,白狐的左后腿虽然已经结痂,但还没完全痊愈,走路时依旧有些跛,要是被暴雨淋透,再被狂风一吹,伤势肯定会加重,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快,躲到我枝干下面来。阿垂用意识轻轻触碰白狐的心灵,声音里满是焦急。白狐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它猛地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满是不安,连忙瘸着腿,往阿垂最粗壮的那根主枝下面钻。阿垂急得树枝乱颤,它拼尽全力,将自己所有的枝条都伸展得更开,像撑开一把破旧却坚定的伞,想要为白狐撑起一片遮风挡雨的地方。可它的枝条太干枯了,有的地方甚至还带着之前被风沙抽打的裂痕,稍微用力伸展,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树皮上的裂纹又扩大了几分,渗出一点点透明的汁液,很快就被狂风吹干。没过多久,暴雨就如期而至。先是几滴豆大的雨点砸在阿垂的树枝上,发出啪的声响,紧接着,雨点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密密麻麻地落下来,砸在树枝上、树干上,疼得阿垂浑身发抖。它感觉自己的树枝像是要被砸断一样,每一次雨点落下,都带来一阵钻心的疼。可更可怕的是狂风,狂风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抓住阿垂的树干,拼命地摇晃着,仿佛要把它从泥土里硬生生拔出来。阿垂的根须在泥土里紧紧抓住石头,每一根根须都绷得紧紧的,有的细根因为用力过猛,已经开始断裂,疼得它忍不住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坚持住,阿垂,你不能倒下!阿垂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它知道,自己的身下还守护着白狐,它要是倒下了,白狐就会被狂风暴雨吞噬。它咬着牙,把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根须上,努力地往泥土深处扎,哪怕碰到滚烫的石头,哪怕根须断裂,也丝毫不敢放松。雨水顺着它的树干往下流,混着树皮渗出的汁液,在树根旁积成了一小滩水洼,白狐的毛发已经被雨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看起来瘦小了一圈。可即便如此,白狐也没有离开阿垂的庇护,它紧紧地贴着阿垂的树干,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在风雨中苦苦支撑的阿垂,眼神里满是担忧。突然,一阵更猛烈的狂风袭来,阿垂的树干被摇晃得更加厉害,它感觉自己的主根已经开始松动,整棵树都在往一边倾斜。不好!阿垂心里一紧,它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就在这时,白狐突然站起身,它仰起头,对着天空发出一声响亮的嚎叫。那嚎叫声不像平时那样轻柔,而是充满了力量,穿透了狂风暴雨的声音,在荒原上回荡。奇怪的是,随着白狐的嚎叫,狂风似乎真的减弱了一些,雨点也变得小了一点。阿垂惊讶地看着白狐,不知道它到底做了什么。可还没等阿垂反应过来,天空中突然又响起一声惊雷,紧接着,狂风再次变得猛烈起来,比之前还要凶猛,雨点也像鞭子一样,狠狠地抽在阿垂和白狐身上。白狐被狂风一吹,踉跄着差点摔倒,它的嘴角渗出了一点血迹,显然是刚才强行催动力量,伤到了自己。阿垂看着白狐受伤的样子,心里一阵心疼,它想让白狐不要再勉强自己,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白狐转过头,看向阿垂,眼神里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更加坚定。它深吸一口气,再次仰起头,对着天空发出一声更加响亮的嚎叫。这一次,嚎叫声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能与狂风暴雨抗衡。白狐的身体周围开始泛起一层淡淡的白光,那白光虽然微弱,却在狂风暴雨中显得格外耀眼。随着白狐的嚎叫,天空中的乌云开始慢慢散去,狂风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样,渐渐停止了呼啸,雨点也慢慢变小,最后终于停了下来。太阳重新露出了笑脸,金色的阳光洒在大地上,给阿垂和白狐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白狐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它的嘴角还残留着血迹,眼神也变得有些疲惫,但它还是坚持着,慢慢走到阿垂的树根旁。阿垂看着白狐,心中充满了感激和疑惑,它的树枝轻轻拂过白狐的身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刚才你是不是受伤了白狐用脑袋蹭了蹭阿垂的树干,轻声说:我是山神派来的,山神说,你是一棵善良的柳树,不应该被世界放弃。它在我离开之前,给了我一股力量,让我在危急时刻保护你,也让我在和你相处的过程中修行。刚才我强行催动那股力量,虽然伤到了自己,但能帮你渡过难关,一切都值得。阿垂愣住了,它没想到,自己被世界遗忘了九十九年,竟然还被山神记挂着,还能得到这样的帮助。它看着白狐,激动得树枝都在微微颤抖,树叶(之前被吹走后,在阳光照射下,新的嫩芽已经开始冒头)也跟着轻轻晃动。它的根须在泥土里轻轻蠕动,悄悄将自己仅存的一点灵气,输送到白狐的体内,想要帮白狐缓解伤势。白狐感受到了阿垂的心意,它舒服地蹭了蹭阿垂的树干,闭上眼睛,慢慢恢复着体力。阳光洒在它们身上,温暖而明亮,荒原上的风沙似乎也变得温柔了起来。4重生之缘阿垂知道,从这一刻起,它再也不是孤独一人了,它有了白狐这个伙伴,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希望,而这片荒凉的荒原,也因为它们的存在,开始有了不一样的生机。从那以后,阿垂和白狐的关系像是被春雨浸润过的藤蔓,愈发亲密地缠绕在一起。每天天刚蒙蒙亮,白狐就会叼着一片宽大的梧桐叶(那是它前几天在荒原边缘找到的,特意珍藏着),一颠一颠地往远处跑,去寻找水源。荒原上的水比金子还珍贵,大多藏在干涸河床的裂缝里,或是岩石凹陷形成的小水洼中,往往只够浸湿几片叶子。可白狐从不会偷懒,它会先用爪子小心翼翼地拨开水洼表面的浮尘,再将梧桐叶轻轻铺在水面上,等叶子吸饱了水,就叼着叶子快步跑回阿垂身边,将叶子放在树根旁,看着水珠顺着叶脉缓缓渗进泥土,才会松一口气。有一次,白狐为了找水,跑了比平时远两倍的路,直到夕阳西下才回来。它的爪子被碎石磨破了,渗出点点血迹,叼着的叶子里也只剩下小半片水迹。阿垂看着它疲惫的模样,心疼得枝条都在发抖,连忙将灵气顺着树根输送过去,轻轻拂过白狐的爪子。以后别跑这么远了,我没关系的。阿垂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白狐却用脑袋蹭了蹭它的树干,把湿漉漉的鼻子贴在树皮上,像是在说我不怕,然后叼来一根带着露珠的狗尾草,放在阿垂的树根旁,像是在安慰它。阿垂也会把自己的灵气更多地分给白狐。每天傍晚,当夕阳的余晖洒在荒原上时,阿垂就会让枝条轻轻环绕住白狐,将体内温润的灵气缓缓输送过去。灵气在白狐体内流转时,白狐会舒服地闭上眼睛,发出轻轻的呼噜声,毛色也会在灵气的滋养下,变得愈发洁白光亮,像是撒了一层细碎的月光。有一次,白狐修行遇到了瓶颈,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突破,急得在阿垂身边打转。阿垂没有急着输送灵气,而是用枝条轻轻梳理白狐的毛发,给它讲山坳里孩子们耐心等待蝴蝶破茧的故事。慢慢来,就像春天的芽要慢慢长,急不得。阿垂的声音温柔又坚定。白狐似乎听懂了,安静地趴在阿垂身边,第二天再修行时,果然顺利突破了瓶颈,它兴奋地围着阿垂跑了三圈,还叼来一朵小野花,插在阿垂的枝桠上。在这样的相互陪伴下,阿垂的变化越来越明显。原本干裂的树干渐渐变得粗壮,树皮上的裂纹慢慢愈合,长出了新的韧皮;枝条上抽出了嫩绿的新叶,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是在跳欢快的舞;甚至有几只麻雀被吸引过来,落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让这片荒原多了几分热闹。而白狐的修行也进步神速,它的眼神变得更加灵动有神,奔跑时速度更快,还能轻轻一跃就跳上阿垂的枝干,站在枝头眺望远方。有一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阿垂的树叶上时,一阵温暖的光芒突然笼罩了它们。光芒散去后,山神出现在了它们面前。山神穿着用树叶编织的衣裳,头发上缀着不知名的小野花,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阿垂,你用你的善良和坚持,不仅守住了自己,还赢得了最珍贵的友情,也赢得了重生。山神的目光落在阿垂身上,满是赞许,然后又转向白狐,白狐,你在阿垂的帮助下,不仅完成了修行,还学会了爱与守护,真是了不起。阿垂和白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喜悦,可喜悦里又藏着一丝不舍。阿垂看着脚下的土地,这里虽然荒凉,却承载了它九十九年的记忆,有绝望,有孤独,但更有和白狐相处的温暖时光,它舍不得离开。白狐也紧紧贴着阿垂的树干,它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广阔,可它更怕离开阿垂,怕再也找不到这样温暖的陪伴。山神似乎看穿了它们的心思,笑着说:你们不用为难。阿垂,你的根系早已和这片土地相连,你可以将一部分根系留在这儿,既能继续守护这片土地,也能和白狐一起去外面看看。等你们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这里永远是你们的家。阿垂和白狐听了,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阿垂轻轻晃动枝条,让一部分根系慢慢扎进更深的泥土里,与这片土地紧紧相连;白狐则兴奋地叼来几片嫩绿的树叶,放在阿垂的树根旁,像是在为它们的旅途准备行李。做好这一切后,阿垂在白狐的陪伴下,带着一部分枝干和树叶,向着外面的世界走去。它们走过茂密的森林,森林里的树木郁郁葱葱,各种各样的动物在林间穿梭。看到一只小鹿被猎人的陷阱困住,阿垂用枝条轻轻撬开陷阱的木头,白狐则小心翼翼地安抚受惊的小鹿;遇到一棵枯萎的小树,阿垂就输送一点灵气,让小树重新抽出新芽,白狐则叼来水洼里的水,浇灌小树。森林里的动物们都很喜欢它们,松鼠会送来松果,兔子会送来新鲜的青草,晚上它们还会围在一起,听阿垂讲荒原上的故事。它们跨过奔腾的河流,河水清澈见底,鱼儿在水里欢快地游着。白狐会跳进浅水区,叼起几条小鱼,放在河边的石头上,给阿垂当零食;阿垂则用枝条轻轻拍打水面,帮白狐赶走调皮的水鸟。有一次,河水突然上涨,一只小刺猬被困在河中央的石头上,吓得瑟瑟发抖。白狐跳进河里,小心翼翼地把小刺猬驮在背上,阿垂则用枝条拉住白狐的尾巴,帮它稳住身体,一起将小刺猬送到了岸边。它们登上高高的山峰,站在山顶俯瞰,脚下的风景美得让人惊叹。绿色的森林像一块巨大的地毯,河流像银色的丝带,远处的村庄冒着袅袅炊烟。阿垂会让枝条伸展得更开,感受山顶的风;白狐则会站在阿垂的枝干上,对着远方发出响亮的嚎叫,声音里满是快乐。山顶的老鹰告诉它们,山那边还有更美的地方,有开满鲜花的草原,有晶莹剔透的湖泊,阿垂和白狐相视一笑,决定继续向着远方走去。它们的故事,像风一样,在各个地方流传开来。人们都说,有一棵善良的柳树精和一只勇敢的白狐,它们走到哪里,就把绿色和希望带到哪里,把温暖和帮助带给每一个遇到困难的生灵。有人特意去森林里寻找它们,想亲眼看看这对特别的伙伴,可大多时候,只能看到一棵枝繁叶茂的柳树,和一只在柳树旁嬉戏的白狐,它们在阳光下依偎在一起,画面温暖又美好。阿垂常常会想起荒原上的日子,想起自己曾经被世界放弃的绝望。可现在,它再也不会有那种被世界抛弃的绝望感了。风从林间穿过,带着草木的清香,拂过阿垂枝桠上的新叶,叶子簌簌作响,像是在附和着周围的热闹。它看着身边欢快奔跑的白狐,白狐的白毛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跑起来时像一团流动的月光,偶尔还会停下来,回过头对着阿垂晃一晃尾巴,眼神里满是欢喜。枝头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唱着歌,有的还敢落到阿垂的枝条上,用小爪子轻轻啄着树皮,像是在和它打招呼。远处,之前被它们帮助过的小鹿带着同伴,站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对着阿垂轻轻点头,连平时胆小的兔子,也敢抱着一捧新鲜的三叶草,慢慢走到阿垂的树根旁,将三叶草放下后,才蹦蹦跳跳地跑开。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温暖的梦,可触手可及的温度,清晰可闻的声音,都在告诉阿垂,这不是梦。它感受着体内流淌的灵气,感受着周围生灵的善意,心里像被灌满了温热的泉水,满是幸福。这种幸福,比当年山坳里最热闹的时候还要浓烈,比山神编的花环还要芬芳,是它在荒原上孤独等待九十九年时,从未敢奢望过的美好。它知道,自己不仅拥有了最珍贵的友情,还拥有了守护世界的勇气和力量。曾经,它只是一棵在荒原上苦苦支撑的柳树,连自身的生存都成问题;而现在,它能为枯萎的小树带来生机,能为被困的小动物带来希望,能和白狐一起,把温暖送到每一个需要帮助的地方。它和白狐的故事,像风一样,在森林里、河流边、山峰上流传开来,越来越多的生灵知道了这对特别的伙伴,甚至有人类的孩子,会缠着大人,想听柳树精和白狐的故事。阿垂相信,这个故事还会在这个美丽的世界里,一直流传下去,像春天的雨,滋润着干涸的土地;像夏天的风,带来凉爽的慰藉;像秋天的果实,装满丰收的喜悦;像冬天的阳光,温暖着寒冷的心灵,温暖着每一个生灵的心。5化形之刻这天,阿垂和白狐来到了一座风景秀丽的山峰。山顶有一处悬崖,站在悬崖边,可以看到远处连绵的群山,云雾在山间缭绕,像仙境一样。白狐兴奋地跑到悬崖边,对着远方发出一声清脆的嚎叫,然后回过头,对着阿垂摇了摇尾巴,像是在邀请它过去。阿垂慢慢走到悬崖边,感受着山顶的风拂过枝叶,突然,它体内的灵气开始剧烈地涌动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这种涌动不是混乱的,而是带着一种奇妙的秩序,仿佛在编织着什么。阿垂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树干开始慢慢变化,不再是粗糙的木质,而是渐渐变得柔软、光滑,像是有了人类皮肤的质感。枝条也在慢慢缩短、变形,变成了人类手臂的模样。它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拔高,原本扎根在泥土里的根须,也渐渐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人类的双腿。阳光洒在它的身上,温暖而柔和,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手指纤细,带着淡淡的绿色纹路,像是树叶的脉络。它竟然化为人形了!阿垂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激动,它试着动了动手指,又试着走了两步,虽然还有些生疏,但每一个动作都无比真实。这时,白狐跑了过来,用脑袋轻轻蹭了蹭阿垂的腿,眼神里满是惊喜和亲昵。阿垂蹲下身,轻轻抚摸着白狐柔软的毛发,白狐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发出轻轻的呼噜声。阿垂在悬崖边坐了下来,悬崖边的石头被阳光晒得暖暖的,很舒服。白狐顺势趴在了阿垂的腿上,将脑袋搁在阿垂的膝盖上,闭上眼睛,一副慵懒又满足的模样。阿垂轻轻梳理着白狐的毛发,目光望向远方的群山。云雾渐渐散去,露出了山脚下的村庄,村庄里炊烟袅袅,偶尔还能听到人类的笑声和狗叫声。白狐,你看,这世界多美好啊。阿垂轻声说道,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意识传递,而是人类的声音,温和又清澈。白狐像是听懂了,在它的腿上蹭了蹭,发出一声轻轻的嗷呜声。风再次吹过,带着远处花草的清香,阿垂的头发(那是由柳枝变化而来,带着淡淡的绿色,像春天的新叶)轻轻飘动。它低头看着腿上熟睡的白狐,心里满是平静和幸福。它知道,无论以后还会遇到什么,只要有白狐在身边,它就不会再害怕,不会再孤独。它们会一起去更多的地方,看更多的风景,帮助更多的生灵,让它们的故事,在这个世界里,永远流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