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1页)
唯一扎眼的是墙上贴着张崭新的《红色娘子军》芭蕾舞剧宣传画,色彩亮得跟这屋子格格不入。我扫到桌上摆着个两个搪瓷杯,其中一个杯沿上画着几笔俏生生的兰花。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画的。“条件有限,你将就一下。”林觉民语气平得像在念报告,“新的毛巾牙刷在柜子里,你自己拿。”“你脸色不好,我去食堂看看还有没有剩的馒头和粥。”林觉民对我永远是这样,客气周到,却透一股疏离。我看着他转身翻找饭票的背影,慢慢挪到那幅宣传画前。目光往下扫,忽然看见画面底部有行钢笔小字,墨迹淡了些,却还清晰:“愿与你,共舞于更广阔的天地。——美兰,1976年春。”3我赶紧移开眼,心里连酸楚。毕竟是自己偷偷喜欢了那么久的人,又一起过了七年,还有了小峰,感情不是说割舍就能立刻斩断的。长途颠簸和心力交瘁让我疲惫不堪。我走到那张铺着白色床单的硬板床边坐下,想歇歇脚,却无意中扫到他枕边放着一本翻旧了的《航天知识》杂志。我拿起了杂志刚一翻,一张彩色照片就滑了出来——是袁美兰。她穿着纯白演出服,站在舞台侧幕边笑着,眉眼亮得像太阳。照片背面有行娟秀的字:“若当年我没听家里的安排,我们的结局是不是不一样?”我盯着照片,手都在抖。我的丈夫,结婚七年,孩子都会叫爸爸了。他枕边放的,心里念的,依旧是小青梅的明媚笑颜。这一刻,我那点残存的、关于“家”的幻想,终于彻底崩塌。林觉民没有察觉我的异样,只是端着一碗稀粥和一个馒头进来:“食堂就剩这些了,趁热吃。”我没动,还是逼着自己开了口:“林觉民,你跟袁美兰……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动作顿了一下,语气依旧平稳,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们……曾经志同道合,都想为这片热土做点事。后来她家里让她去了文工团,到处巡演,我就选了技术这条路。”很简洁的解释。可我却看到他一贯清冷的眼底,掠过一丝波澜。“就这样?你没有其他要说的吗?”林觉民没说话。晚上,我们挤在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背对着背。黑暗中,林觉民忽然翻过身,将我紧紧拥入怀中。这是我们结婚七年来,他第一次主动抱我。我以为终于等来一个解释,可他在一片寂静中,低哑开口:“月华,这个项目意义重大组织上征求我的意见,我打算,长期留在这里了。“我的身体在他怀里一点点变冷。这个我等待了七年的拥抱,原来是为了说告别。三个月前他离开时,只说短期支援。后来一月复一月,归期杳杳。我在家里,带着小峰,照顾着他年迈的父母。因为我总相信,他的根还在家里,他最终会回来。可现在,他用这个我渴望已久的拥抱,宣布他要扎根在这片远离我和孩子的、荒凉而炙热的“理想之地“了。我心里很清楚,他是为了袁美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