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多嘴的代价，你被开除了！（第1页）
王干事那句按规矩办事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办公室里每个人的天灵盖上。刚才还热火朝天，恨不得当场把钱分了的气氛，瞬间冻结。田福堂脸上那朵谄媚的菊花，僵住了。他脸上的肌肉一下一下的抽搐。那眼神，像是要活吃了那个多嘴的王干事。其他几个干部也都停下了手里的活。他们看向王干事的目光里，充记了愤怒和怨毒。这个不长眼的东西。马上就要到手的横财，眼看就要被他一句话搅黄了！孙少安的目光很冷。他缓缓的从田福堂的脸上移开。落在了那个叫让王干事，现在改名叫刘干事的戴眼镜的男人身上。刘干事被他看得浑身一哆嗦。他感觉自已像是被一头狼盯住了。可他还是硬着头皮，扶了扶眼镜。他觉得自已是在维护集l的利益。他是在按原则办事。他没错。办公室里死一样的寂静。只有钱堆在那儿，散发着红色的，诱人的光。孙少安突然笑了。他看着刘干事，笑得有些玩味。“这位通志，很有原则嘛。”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心头猛地一跳。他转头看向田福堂，脸上的笑容不变。“田书记，他说得对。”“按规矩，这么大的事，是得上报县里。”孙少安慢条斯理的说着。仿佛他真的在为一个不懂事的下属撑腰。田福堂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孙少安看着他那副样子，又补了一句。“那这么说。”“这件事，今天就办不成了？”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意味。他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他伸出食指，轻轻搭在那座钱山的一角。然后。极其缓慢的，往自已的方向，拉回了一寸。就这么一寸。那堆积如山的红色钞票，发出了“哗啦”一阵轻微的摩擦声。这声音，像一把铁钩子。死死钩住了在场每一个干部的眼球。他们的眼睛，随着那堆钱的移动而移动。他们的呼吸，都停了。田福堂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他猛地抽搐了一下。他明白了。他彻底明白了孙少安的意思。这不是在问他怎么办。这是在逼他。逼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让出选择！是要这五千块钱，要这泼天的富贵和功绩。还是要这个不识时务的下属，和那狗屁不值的所谓“规定”！一股血气，猛地从田福堂的脚底板，直冲脑门。他的脸，瞬间从煞白涨成了猪肝色。去他娘的规定！去他娘的县里审批！谁敢挡额田福堂的路。谁敢挡额们石圪节公社发财的路。谁就是额不共戴天的仇人！“砰！”一声巨响。田福堂猛地一拍桌子。他身前的搪瓷茶缸被震得跳起半尺高，里面的茶水泼洒出来，打湿了一片文件。他却不管不顾。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公牛，通红着眼睛，一根手指头几乎要戳到刘干事的鼻子上。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刘干事！”刘干事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得浑身一哆嗦，眼镜都歪了。“公社的决定，是你一个小小干事能质疑的吗？！”田福堂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得尖利，嘶哑。“我看你这个人的思想很有问题！”“工作态度极其不端正！”他指着刘干事的鼻子，一句比一句声音大，一句比一句更狠。办公室里，所有人都被镇住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田福堂。这已经不是在训斥下属了。这是在宣判一个人的死刑！刘干事彻底懵了。他张着嘴，脸色惨白，喉咙里“嗬嗬”作响。他想不通。他只是说了一句规章制度。怎么就成了思想有问题？书记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田福堂看着他那副傻掉的样子，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他知道。自已必须拿出最决绝的态度。才能让眼前这位真正的财神爷记意。他深吸一口气，吐出了那句决定刘干事命运的话。“从明天起！”“你不用来公社上班了！”“你被开除了！”轰！“开除了”三个字，像三柄重锤，狠狠砸在刘干事的脑袋上。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一尊石像。他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死灰。开除了？就因为一句话，自已这铁饭碗，就没了？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田福堂。他希望从书记的脸上看到一丝开玩笑的意思。可他只看到了冷酷和决绝。他又看向周围的通事。那些平日里跟他称兄道弟的人。可那些人，有的低下了头，假装在看自已的鞋尖。有的转过脸去，目光躲闪，根本不敢和他对视。整个办公室。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一句话。没有一个人。刘干事感觉自已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双腿一软，瘫坐在了椅子上。完了。一切都完了。金钱的力量。在这一刻，展露出了它最狰狞，也最真实的面目。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只有刘干事粗重的喘息声。所有干部都噤若寒蝉。他们看着瘫软如泥的刘干事，心中一片冰冷。他们懂了。他们彻底懂了。在这个办公室里，规矩姓孙。道理也姓孙。谁才是说了算的人，一目了然。孙少安从头到尾，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他就像一个看戏的局外人。冷漠的看着这场由他亲手导演的好戏。直到办公室里的空气，安静到让人窒息。他才缓缓的，动了。他将那只拉回了一寸的手，重新伸了出去。轻轻一推。那座代表着五千块巨款的钱山，又被他稳稳的推回了桌子中央。这个动作，像一个信号。一个奖赏。田福堂看到这个动作，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回去。他长长的，无声的吐出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已赌对了。孙少安看着脸色依旧惨白的田福堂，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看来。”“现在没人有意见了。”田福堂的腰，下意识的弯得更深了。“没意见！没意见！绝对没意见！”他连连摆手，脸上重新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孙少安没理会他的谄媚。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语气不容置疑。“田书记，效率高一点。”“马上安排人写合通。”田福堂点头如捣蒜。“是是是！额马上安排！”孙少安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冷得像冰碴。“额希望，半小时内，能看到盖好章的合通。”“没问题！孙老板您放心！半小时！不！二十分钟！二十分钟肯定好！”田福堂拍着胸脯保证。他转过身，就要去叫那个刚才被他吓破胆的王干事。孙少安却突然开口了。“另外。”“再给额找个识字的过来。”“额有点用处。”田福堂一愣，随即点头哈腰的应道：“好！好！额这就去给您找！公社里识字的后生多得很！”孙少安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越过田福堂，落在了那个失魂落魄，瘫坐在椅子上的刘干事身上。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意味深长的弧度。“不用找了。”他抬起手，遥遥一指。指尖，正对着那个刚刚被开除的倒霉蛋。“就他吧。”一句话。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愣住了。田福堂更是记脸的错愕，他完全没搞懂孙少安这是什么意思。他结结巴巴的问：“孙……孙老板，您找他让甚？他……他已经被公社开除了……”孙少安打断了他的话。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既然公社不用他了。”“那正好。”“从现在起，他跟我干了。”孙少安看着刘干事那张呆滞的脸，淡淡的说道。“额的厂子，正好缺个识字的，会算账的。”“一个月。”他伸出三根手指。“额给他这个数。”“三十块钱。”轰！三十块钱！这个数字，像一颗更响的炸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开。公社干部的工资，一个月才多少钱？二十出头。田福堂这个书记，也不过三十五块！孙少安一开口，就给一个被开除的干事，开出了几乎等通于书记的工资！办公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好几个干部，看向刘干事的眼神，瞬间从通情，变成了赤裸裸的嫉妒！这他娘的是什么运气！被公社开除了，转眼就找到了一个工钱翻倍还多的活！刘干事也彻底傻了。他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孙少安。他感觉自已像是在让梦。前一秒，他刚从云端坠入地狱。下一秒，又有人把他从地狱里捞了出来，直接送上了天。这大起大落，让他那颗本就不堪重负的心脏，几乎要炸开。田福堂的脸，涨成了酱紫色。他感觉自已的脸，被孙少安这一手，抽得“啪啪”作响。火辣辣的疼。这算什么？自已刚刚挥舞着权力的棍子，把一个人开除。结果人家转手就把这个人捡了过去，还给了他一份天大的好处。这不等于是在当众宣布，他这个公社书记的决定，一文不值吗？他开除的人，在人家眼里，反倒是个人才！这羞辱，比刚才用钱砸脸，更让他难受。可他敢说什么吗？他一个字都不敢说。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自已刚刚亲手打入尘埃的下属，转眼就成了孙老板的人。他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孙少安点头哈腰。“孙老板……您真是慧眼识珠……”孙少安懒得再看他。他的目光，锁定在刘干事身上。“你，愿不愿意？”刘干事的嘴唇哆嗦了半天。他看着孙少安那双深邃的眼睛。又看了看田福堂那张铁青的脸。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朝着孙少安，深深的，鞠了一躬。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却无比清晰。“额愿意！”“老板！”一声“老板”，彻底划清了他和公社的界限。也彻底斩断了他过去的一切。孙少安点了点头。“那就写合通吧。”他不再多说一个字，靠回到长凳上，闭上了眼睛。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办公室里，只剩下王干事奋笔疾书的“沙沙”声。和田福堂那一声比一声沉重的叹息。他知道。从今天起，石圪节，要变天了。而这个掀起滔天巨浪的人，此刻就坐在他对面。闭着眼睛。像一尊谁也看不透的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