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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痴藏拙十八年短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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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章石杵·染血骰子(第3页)

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青幔马车,如同幽灵,碾过空旷无人的街道。车轮压在青石板上,发出单调而压抑的辘辘声,被浓重的黑暗吸收大半,更显诡异。

车厢内狭窄而封闭,弥漫着一股驱之不散的、混合着血腥、霉腐和阴影护卫身上特有的、如同铁锈与阴影混合的冰冷气息。花痴开被安置在硬邦邦的车厢一角,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无力地晃动。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冰冷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滚落,流进脖颈的烫伤褶皱里,如同撒了一把盐粒。

夜郎七坐在他对面,身影几乎完全隐没在车厢的阴影里,只有偶尔从车帘缝隙透入的、远处灯笼的微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条。他闭着眼,仿佛假寐,但花痴开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锐利的视线,如同无形的枷锁,始终牢牢地钉在自己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包裹着四周。阴影护卫无声地掀开车帘,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霉味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像是腐败物和劣质脂粉混合的怪味,猛地灌了进来。

花痴开被半搀半拖地带下马车。脚下是坑洼不平的泥地,湿滑冰冷。他虚弱地抬眼望去,借着阴影护卫手中一盏光线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避风灯笼,勉强看清眼前的景象。

一条狭窄、扭曲、深不见底的巷子。两侧是高耸破败的墙壁,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污黑的砖石。许多窗户都用破木板胡乱钉死,像一只只空洞绝望的眼睛。巷子深处堆积着成山的垃圾,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灯笼的光只能照出前方几尺,更深处是吞噬一切的浓黑。死寂中,只有老鼠在垃圾堆里窸窸窣窣的窜动声,还有不知何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压抑的呜咽般的风声,在狭窄的巷道里扭曲盘旋,如同鬼哭。

铜驼巷。名副其实的贫民窟与罪恶的渊薮。

阴影护卫架着花痴开,沉默地向着巷子最深处走去。夜郎七步履沉稳地跟在后面,玄色的衣袍在黑暗中几乎隐没。灯笼微弱的光晕在湿滑泥泞的地面和两侧狰狞的墙壁上跳跃,拉长又缩短着他们诡异的影子。

越往里走,空气越粘稠,那股混合了霉腐、垃圾、血腥和某种隐约铁锈气的味道也越发浓重刺鼻,沉甸甸地压在胸口,令人窒息。花痴开虚弱不堪,被这气味一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牵扯得胸腹间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终于,在巷子几乎要走到尽头的地方,一片相对开阔的、被倒塌半堵墙围起来的空地上,灯笼的光停在了一处。空地中央,是一个斜向下、被破烂木板虚掩着的黑洞洞的入口,浓烈的霉腐和血腥味正是从那里汹涌而出。入口旁的地面上,倒伏着一具魁梧的身影。

灯笼的光移了过去。那是一个穿着半旧军中劲装的汉子,满脸虬髯,正是密令中提到的王胡子。他双眼圆瞪,瞳孔里凝固着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嘴巴大张着,似乎死前想发出怒吼。致命伤在喉咙,一道极细极深的切口,几乎将脖子割断了大半,暗红的血液浸透了身下的泥地,已经半凝固,散发出浓重的腥气。他的一只手,五指扭曲地张开,死死抠在窖口边缘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指缝里塞满了污泥和凝结的血块,仿佛想用尽最后力气堵住那个通往深渊的入口。

夜郎七的目光在王胡子死不瞑目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那黑洞洞的窖口,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下去。”他开口,声音在死寂的空地上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目光转向被阴影护卫架着、几乎站立不稳的花痴开。

花痴开身体猛地一颤,红肿破裂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因恐惧而微微睁大。那窖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散发着死亡和污秽的气息。全身的伤痛和极度的虚弱如同沉重的锁链拖拽着他,本能地想要退缩。

阴影护卫的手,如同冰冷的铁钳,牢牢固定住他试图后退的身体。

“下去。”夜郎七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冷,更硬,如同淬了毒的冰凌,狠狠扎进花痴开混乱的意识深处。

花痴开呼吸急促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他下意识地看向夜郎七,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对方玄衣冷硬的轮廓,和那双在黑暗中仿佛能吞噬灵魂的眸子。一股冰冷的绝望攫住了他。没有选择。从来都没有。

阴影护卫松开了手,只留下一点支撑的力道。花痴开颤抖着,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抵抗着脚下泥地的湿滑和身体的剧痛,一步一步,挪向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窖口。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脚底磨破的水泡在湿冷的布鞋里摩擦,钻心地疼。他伸出同样布满烫伤水泡、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抓住了窖口边缘冰冷湿滑、长满苔藓的石头。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浓重的霉味、铁锈气、排泄物的恶臭、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活物的甜腻汗味——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脸上。花痴开眼前一黑,胃部剧烈痉挛,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自己干涸血液的咸腥味,才勉强压下那股翻涌。

阴影护卫手中的避风灯笼,小心翼翼地探入窖口。微弱的光线如同投入墨池的一粒萤火,勉强照亮了入口处一道陡峭向下、布满湿滑青苔的石阶。光晕的边缘,能隐约看到石阶下方似乎是一个稍显开阔的空间,但更深处,依旧被浓稠的黑暗吞噬着。

花痴开深吸了一口气——那污浊的空气呛得他肺部刺痛——闭上眼,再睁开,然后,迈出了第一步。冰冷的石阶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刺骨的寒意,湿滑的苔藓让落脚点变得极其危险。他扶着冰冷滑腻的窖壁,身体因虚弱和疼痛而剧烈摇晃,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下挪动。每一次落脚都小心翼翼,每一次身体重心的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新的剧痛。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滚落,流进眼中尚未愈合的灼伤处,又是一阵钻心的蛰痛。

石阶不长,却仿佛走了一个世纪。终于,他踏到了窖底冰冷坚硬的地面。一股更浓重的阴寒湿气裹挟着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阴影护卫提着灯笼,也无声地走了下来。微弱的光晕在狭窄的地窖里扩散开,勉强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个不算太大的空间,四壁是粗糙的夯土,渗着水珠,湿漉漉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最触目惊心的,是窖底中央,靠着墙壁摆放的东西——

不是箱子,不是麻袋。

是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