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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是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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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1页)

弟弟的病危通知书下来那天,我正跪在地上擦拭一家KTV油腻的地面。三十万,手术费还差三十万。我攥着银行卡,指节发白,那里面是我三年来用血汗,甚至是卖血浆换来的钱。我以为,那是弟弟陈阳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可我没想到,当我把这张救命符交到我妈手上时,她转身就用它填了舅舅那个无底的赌债窟窿。当我疯了一样质问她时,她只是流着泪说:你舅舅也是一条命啊!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在她的天平上,儿子的命,永远没有她亲弟弟的命重。1对不起,女士,您的卡上余额不足。收费窗口里,护士小姐姐公式化的声音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我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能,你再刷一次。里面有三十万,整整三十万,我昨天才存进去的。我把银行卡从窗口下又推了回去,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发抖。护士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拿起卡又刷了一遍。结果依然一样。她把卡推出来,同情地看了我一眼:真的不够。您要不先去旁边确认一下余额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像被抽空了所有空气。怎么会不够那三十万,是我没日没夜打了三份工,是我在后厨被热油烫伤了胳膊,是我在工地搬砖磨破了肩膀,是我瞒着所有人偷偷去血站卖血浆,一分一毫攒下来的。那是弟弟陈阳的骨髓移植手术费,是他的命!我颤抖着手拿出手机,点开银行APP,输入密码。当看到那一串刺眼的余额:13.54元时,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凉透了。钱呢我的三十万呢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电般击中了我。我把卡和所有单据都交给了我妈,让她先来医院排队缴费。我立刻拨通我妈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嘈杂不堪。喂林林啊,怎么了我妈的声音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慌乱。妈!钱呢卡里的三十万怎么没了!我压着嗓子,几乎是在嘶吼。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我妈的声音变得支支吾吾:林林……你……你先回家一趟,家里出了点事,我……我回去跟你解释。我在医院!弟弟等着钱做手术!你现在让我回家钱到底去哪了!我的心沉到了谷底,一种被背叛的恐慌感死死攫住了我。不是……哎呀,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舅舅他……你快回来吧!啪。电话被挂断了。我舅舅陈伟那个除了赌博和喝酒一无是处的无赖我死死地攥着手机,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我不敢再想下去,我怕那个最坏的猜测会变成现实。我回头看了一眼重症监护室的方向,玻璃窗后,我那才十八岁的弟弟安静地躺着,身上插满了管子。医生说,再不手术,他就真的没希望了。希望……我用命换来的希望,难道就要这样被我最亲的人亲手掐灭吗我拔腿就往医院外冲,拦了一辆出租车,声音嘶哑地报出地址。师傅,麻烦快点!求你了,快点!2我一脚踹开家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我妈坐在沙发上,眼睛红肿,不停地抹着眼泪。而我那个好舅舅陈伟,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她旁边,一边抽着烟,一边不耐烦地抖着腿,满屋子都是呛人的烟味。看到我冲进来,陈伟的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他,最后落在我妈身上。钱呢我只问了这两个字,声音冷得像冰。我妈浑身一颤,不敢看我,只是低着头哭:林林,你别怪妈……妈也是没办法……我问你钱呢!我上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嚷嚷什么!不就三十万吗我借去周转一下,过两天就还你!陈伟猛地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一脸不爽地开了口。周转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拿什么周转拿去赌桌上周转吗陈伟,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钱那是阳阳的救命钱!我知道!我知道!陈伟烦躁地挥了挥手,所以我才拿去搏一把啊!赢了,别说三十万,三百万都有了!到时候别说你弟的手术费,你跟你妈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他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仿佛他拿我弟弟的命去赌,还是为了我们好。我气得眼前发黑,几乎站不稳。我转向我妈,这个我曾经最信任的人,一字一句地问:他说的,是真的吗你把阳阳的救命钱,给了他,让他去赌我妈终于抬起头,满脸泪痕,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挣扎。她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语无伦次地辩解:不是的林林……你舅舅他……他被人追债,说不还钱就要剁了他的手……他可是我唯一的弟弟啊!他跟我保证了,这次一定能翻本的……唯一的弟弟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所以,为了你唯一的弟弟,你就可以牺牲你唯一的儿子吗我没有!我怎么会牺牲阳阳!我妈激动地站起来,你舅舅都说了,很快就会把钱还回来的!阳阳的手术……可以再等等……等这个字像一根毒针,狠狠刺进我的心脏,医生说,阳阳的病情随时可能恶化,我们等得起吗他多等一天,就多一分危险!你到底知不知道!就在这时,我的视线无意中扫过陈伟的手腕。那里,戴着一块崭新的、亮闪闪的金表。我记得很清楚,他前几天手上还什么都没有。我的心,一瞬间沉入了无底的深渊。他输光了钱,非但没有一丝悔意,竟然还有闲钱去买金表3我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陈伟手腕上那块金表上,声音冷得能掉出冰渣。舅舅,手气不错啊,输光了我弟弟的救命钱,还有闲钱买新表陈伟下意识地缩了缩手,眼神更加慌乱,嘴上却依旧强硬:你懂什么!这是朋友送的!再说了,钱的事你不用管,我说了会解决就会解决!解决你怎么解决再去借高利贷,然后等下一次再让我妈偷阳阳的救命钱给你还债吗我步步紧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妈见状,立刻像母鸡护小鸡一样张开双臂挡在了陈伟身前。林林!你怎么跟你舅舅说话的!他都说了会想办法,你还想怎么样非要逼死他吗看着我妈维护陈伟的样子,我只觉得一阵荒谬和心寒。被逼死的,难道不是病床上等着钱救命的阳阳吗我不想再跟他们争辩这些,那毫无意义。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恨意,然后噗通一声,直直地跪在了我妈面前。地板冰冷坚硬,硌得我膝盖生疼,可再疼,也比不上我心里的万分之一。妈,我求你了。我的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我求你,让舅舅把钱还回来。哪怕……哪怕只还一部分也行,我们再去想别的办法。那三十万,我攒了整整三年。我一天打三份工,两年没买过一件新衣服。我每天只吃馒头配咸菜,胃病犯了也舍不得买药。为了凑够这笔钱,我甚至……我顿住了,卖血浆的事情,我说不出口。我不想让她知道我为了救弟弟,已经卑微到了何种地步。妈,阳阳是你的儿子啊!你忘了他小时候发高烧,你抱着他跑了三条街去医院吗你忘了他说长大了要赚钱给你买大房子吗他现在就躺在医院里,等着这笔钱救命啊!你真的忍心,看着他死吗我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她,试图唤醒她哪怕一丝一毫的母爱。我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要说什么。希望的火苗在我心中重新燃起。然而,旁边陈伟的一句话,就将这火苗彻底浇灭。姐,你可别心软。那钱……我已经输光了,一分都不剩了。你要是现在逼我,就是要我的命啊!我妈的眼神瞬间从动摇变成了坚定,她一把扶住陈伟,仿佛他才是那个需要被拯救的人。她看着跪在地上的我,流着泪,残忍地摇了摇头。林林,对不起……妈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阳阳。可是……我不能没有你舅舅。他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去跟你外公外婆交代啊……交代多么可笑的理由。为了给死去的父母一个交代,就要牺牲自己活生生的儿子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4绝望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我从地上慢慢站起来,膝盖的疼痛已经麻木了。我看着眼前这对情深义重的姐弟,只觉得无比恶心。陈伟见我妈护着他,胆子也大了起来,他不耐烦地推开我妈:行了行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说了我会想办法!我先出去躲两天,等风头过了再说。说着,他就要往门外走。站住!我一个箭步冲过去,张开双臂死死地堵住了门口。今天不把钱拿出来,你别想从这个门走出去!我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陈伟被我的样子吓了一跳,随即恼羞成怒:臭丫头,你敢拦我给我滚开!他伸出手,一把就想将我推开。我妈尖叫着扑上来,不是拉他,而是拉我。林林!你疯了!快让你舅舅走!那些要债的会找上门来的!我们三个人在狭小的门口撕扯起来。我的力气根本比不过一个成年男人,很快就被陈伟狠狠地推了一把,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疼得我眼前一黑。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彻了整个房间。是我的手机。我挣扎着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闪烁的李医生三个字,心脏猛地一缩。我颤抖着按下接听键。喂,陈林吗你在哪里李医生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急切和兴奋,天大的好消息!我们刚刚接到骨髓库的通知,给你弟弟找到了一个全相合的配型!对方也同意捐献了!一瞬间,巨大的狂喜击中了我,让我几乎忘记了眼前的一切。找到了!配型找到了!阳阳有救了!真的吗李医生!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激动得语无伦次。但是,李医生的语气又变得严肃起来,对方的要求是今天就进行术前准备,我们医院的手术排期也很紧张。你必须在一个小时之内,把三十万手术押金交齐,锁定这个手术位。否则,这个名额就会顺延给下一位等待的患者。你知道,这种全相合的配型有多难得,错过了,可能就再也等不到了!一个小时。这三个字,像三盆冰水,从我的头顶瞬间浇下,浇灭了那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我握着手机,身体僵硬,缓缓地转过头,看向我妈和我舅舅。我的声音,带着最后一丝乞求,颤抖着,几乎碎裂。妈……舅舅……你们听到了吗我们找到配型了……全相合的……医生说,只要一个小时内交钱,阳阳……阳阳就能活下去了……我妈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身体晃了晃。陈伟也愣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然而,仅仅几秒钟后,他眼中的惊慌就变成了轻蔑和嘲讽。他冷笑一声,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耍小聪明的骗子。呵,编,你接着编。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个时候说找到了配型还一个小时内就要交钱陈林,你为了让我拿钱出来,还真是煞费苦心啊。你当我是三岁小孩那么好骗吗5我舅舅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我心中最后一点关于亲情的幻想。我甚至懒得再去解释,因为我知道,一个装睡的人,你是永远叫不醒的。我只是举着手机,将屏幕转向我妈,让她看清楚来电显示上李医生那三个字。妈,你信我,还是信他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不带一丝波澜,因为心已经死了。我妈看着我的手机,又看看一脸不屑的陈伟,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她嘴唇哆嗦着,陷入了剧烈的天人交战。一边是躺在病床上命悬一线的亲生儿子,一边是信誓旦旦说被人追债的亲弟弟。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我的心脏。电话那头的李医生还在焦急地催促:陈林你还在听吗时间真的很紧急,你得快点做决定!就在这时,陈伟不耐烦地一把抢过我的手机,直接按了挂断。够了!演戏演上瘾了是吧他把手机狠狠摔在沙发上,我告诉你陈林,别跟我来这套!今天这钱,你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拿不出来!说完,他绕过我,拉开门就要走。我妈如梦初醒,终于做出了她的选择。她没有拦住陈伟,而是死死地抱住了我。林林!算了吧!你别逼你舅舅了!她在我耳边哭喊着,阳阳的病……是命!我们认命好不好可你舅舅要是被抓走了,他会死的啊!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啊!认命多么轻飘飘的两个字。因为阳阳是她的儿子,所以他的病就是命,就该认。因为陈伟是她的弟弟,所以他的命就是命,就得救。在她的世界里,原来亲疏远近,竟是如此分明。我没有再挣扎,任由她抱着。我的身体是僵的,心是冷的。我眼睁睁地看着陈伟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听着他下楼时那轻快的脚步声,仿佛甩掉了一个巨大的包袱。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了。我缓缓地,一根一根地,掰开我妈紧抱着我的手指。她愣愣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哀求和痛苦。我却笑了。妈,我看着她,轻声说,从今天起,你没有我这个女儿,阳阳,也没有你这个妈。说完,我不再看她一眼,捡起沙发上的手机,转身冲出了这个让我窒息的家。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弄三十万,我只知道,我弟弟的命,不能认。6我像个疯子一样在街上狂奔,眼泪模糊了视线。一个小时,我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银行贷款来不及。找朋友借我那些朋友,连三千块都拿不出来,更何况是三十万。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数个念头闪过,又被一一否决。绝望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牢牢困住。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猛地停下了脚步。我抬起头,看到马路对面银行大楼的LED屏幕上,正滚动播放着一则二手房的广告。房子……一个被我遗忘在角落里的东西,猛地跳进了我的脑海。我们家还有一套老房子!那是我爸妈结婚时,外公外婆留给我妈的,一套位于老城区的小房子。后来我们搬家,那里就一直空着。我爸还在世的时候,总念叨着那房子地段好,以后肯定能升值,算是给我和弟弟留的一份家底。可我爸去世后,我妈总说那房子又破又旧,根本不值钱,还嫌麻烦,连提都不愿意提。舅舅陈伟更是好几次怂恿我妈把房子卖了,说换点钱给他做生意,都被我爸留下的遗嘱给挡了回去。我爸的遗嘱里写得清清楚楚,那套房子是留给我和陈阳的,在我妈百年之后才能由我们处置。但如果遇到重大变故,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的我,有权提前处置。现在,还有比阳阳的命更重大的变故吗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心中成型。卖房!虽然正常流程根本来不及,但总有一些人,愿意为了巨大的利润,走一些非常规的路子。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豹哥。一个盘踞在老城区,做着高利贷和房产快进快出生意的地头蛇。我爸生前曾警告过我,离这种人远一点,他们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可是现在,我别无选择。哪怕是魔鬼的交易,只要能救阳阳的命,我也认了!我立刻调转方向,拼命往家里跑。我记得很清楚,房产证和我爸的遗嘱,都被我爸锁在他书房那个最旧的保险柜里。我冲回家,我妈还坐在沙发上发呆。她看到我去而复返,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但看到我直奔书房,又变成了疑惑。我没有理会她,找到钥匙打开保险柜,从一堆陈旧的文件里翻出了那个红色的房产证和那份泛黄的遗嘱。当我拿着东西冲出书房时,我妈拦住了我。林林,你拿这个做什么我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我去救阳阳的命。用我爸留给我们最后的保障,去救被你放弃的儿子的命。我推开她,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拨通了那个我只在别人口中听说过的电话号码。7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一个沙哑而慵懒的男声传来。喂是豹哥吗我的声音因为奔跑和紧张而不住地颤抖。是我,哪位我叫陈林,陈阳的姐姐。我有一套老城区的房子要卖,急卖,现在就要钱。我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一声轻笑,那笑声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陈阳的姐姐啊……我知道你。你弟弟的情况,我也听说了。行,我在老地方茶楼等你,带上东西,快点。他竟然知道我弟弟的情况!我心中一凛,但此刻也顾不上多想。时间不等人。我赶到茶楼时,豹哥已经坐在包厢里了。他看起来三十多岁,剃着板寸,脖子上戴着一条粗大的金链子,手臂上满是纹身。他正慢悠悠地品着茶,看到我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东西带来了我把房产证和遗嘱复印件推到他面前。他拿起来,随意地翻了翻,然后扔回桌上,往椅背上一靠,伸出三根手指。三十万。我愣住了。那套房子虽然不大,但位置极好,市价至少在一百二十万以上。豹哥,这太低了……低他嗤笑一声,给自己倒了杯茶,小妹妹,你现在是在菜市场买菜吗还跟我讨价还价他身体前倾,一双眼睛像鹰一样盯着我:我给你的是现金,立刻,马上。你拿着这三十万,就能去救你弟弟的命。你要是嫌低,可以,出门右转,找中介慢慢挂牌卖,看你弟弟等不等得起。他每一句话都戳在我的死穴上。他吃定了我别无选择。他吃定了我等不了。我死死地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声都像是在催我的命。距离医生说的一个小时,只剩下不到二十分钟了。好。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豹哥笑了,露出一口黄牙。他拍了拍手,门外立刻走进来一个律师模样的人,拿出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合同。签了它,钱就是你的。我拿起笔,手抖得厉害。我没有看合同上的条款,因为我知道那上面写的肯定是魔鬼的契约。我只知道,我签下的不是我的名字,而是我和弟弟的未来。可我没有未来可以选了。我闭上眼,飞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下了红色的手印。豹哥满意地点点头,将一个沉甸甸的黑色旅行包推到我面前。点点数。我拉开拉链,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红色钞票。我抓起包,转身就往外冲。小妹妹,豹哥的声音在我身后悠闲地响起,以后有困难,随时来找豹哥啊。我没有回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冲向医院。8我抱着那个装了三十万现金的旅行包,感觉自己抱着的是全世界最沉重的东西。我冲进医院,直奔缴费窗口,把包砰地一声砸在柜台上。缴费!陈阳!骨髓移植手术押金!我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窗口的护士被我吓了一跳,看着一包的现金也有些发懵,但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开始清点。我焦急地看着手表,时间已经过去五十八分钟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听到她说时间已经过了。好了,三十万整,押金已经存进去了。护士把一张缴费单递给我,手术安排在明天早上九点,你快去通知李医生吧。那一瞬间,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我扶着柜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赶上了。终于,赶上了。阳阳有救了!我拿着缴费单,跌跌撞撞地跑到李医生的办公室。他看到我,看到单据,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太好了陈林,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快去看看你弟弟吧,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让他也安心。我用力地点点头,走到重症监护室的窗前。弟弟还在安静地睡着,脸色依旧苍白,但他的呼吸似乎都变得平稳了一些。我把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泪水无声地滑落。阳阳,姐姐做到了。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很快……我掏出手机,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唯一一个可能会为我高兴的朋友。可当我点亮屏幕时,一条刚刚收到的彩信,赫然出现在通知栏。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我疑惑地点开,里面是一张照片。照片的背景,是一家灯火辉煌的地下赌场。照片里,我的好舅舅陈伟,正满面红光地将一大堆筹码推上赌桌,笑得合不拢嘴。而坐在他身边,亲热地揽着他的肩膀,递给他一支烟的,赫然就是刚刚从我手里买走房子的豹哥!他们两个,竟然坐在一起!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炸开了一样。我瞬间明白了。这一切,根本不是什么巧合。什么被人追债,什么走投无路,全都是骗局!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套!陈伟联合了豹哥,先是骗走我辛辛苦苦攒下的三十万救命钱,逼我走上绝路,然后再用一个低到尘埃里的价格,将我爸留给我们最后的房产也一并吞掉!他们,是在吃我弟弟的人血馒头!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我的脚底瞬间窜到了天灵盖。我死死地攥着手机,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滔天的恨意,像火山一样在我胸中爆发。陈伟,豹哥……还有我那善良的妈妈。你们,一个都别想跑。9我没有回家,那一晚,我就守在重症监护室外的长椅上。手机里的那张照片,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我的心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尖锐的疼痛。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我妈声泪俱下的哭诉,陈伟理直气壮的狡辩,豹哥恰到好处的出现……每一个环节都衔接得天衣无缝。他们把我当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玩弄于股掌之间。恨意在我胸中翻腾,几乎要将我吞噬。但我知道,我现在不能冲动。豹哥那种人,我赤手空拳地去找他,无异于以卵击石。而陈伟,他背后有我妈那个无条件的保护伞。我必须冷静下来,找到他们的弱点,给他们致命一击。天快亮的时候,我妈来了。她提着保温桶,看到我满眼血丝地坐在长椅上,吓了一跳。林林,你……你一夜没回去她小心翼翼地问,眼神里带着一丝愧疚,阳阳的手术费……你哪来的钱我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一夜之间,我仿佛苍老了十岁。我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情和依赖,只剩下冰冷的审视。我把老城区的房子卖了。我妈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手里的保温桶都差点掉在地上。什……什么你卖了你怎么能卖!那是你爸留给你们的!她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我不卖,阳阳就得死。我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然后反问她,妈,你昨天为什么那么肯定,我舅舅能把钱还回来我妈的眼神开始闪躲:我……我那是相信他……相信他我冷笑一声,拿出手机,点开那张照片,怼到她眼前。你看看,这就是你相信的好弟弟!他拿着阳阳的救命钱,在赌场里和豹哥称兄道弟!妈,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我妈看到照片,整个人都僵住了,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她死死地盯着屏幕,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骗了你,我一字一句,像是在宣判,他根本没有被人追债,他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的心软,联合外人,骗走了我们家最后一点家底!不……不可能……我妈喃喃自语,脸色灰败,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小伟他……他不会这么对我的……看着她这副模样,我心中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收回手机,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妈,现在,我只给你两个选择。一,你现在就去报警,告陈伟诈骗。把他送进监狱,或许还能追回一部分钱。二,我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你继续护着他,那就当我们母子,死在了昨天。10我妈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报警。她瘫坐在地上,哭了很久,嘴里反复念叨着不可能和我该怎么办。我没有再逼她,只是冷漠地看着。我知道,让她亲手把自己的弟弟送进监狱,比杀了她还难。血缘,是刻在她骨子里的枷锁。但我已经不在乎她的选择了。从她昨天放弃阳阳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失去了做我们母亲的资格。我给了她机会,是她自己不要。阳阳的手术很成功,他被推出了手术室,送进了无菌病房。隔着玻璃,我看着他苍白但平稳的睡颜,心中那块悬了很久的巨石,终于落了地。接下来的几天,我一边照顾阳阳,一边开始了自己的计划。我知道,对付陈伟和豹哥这种人,常规的手段根本没用。我必须找到能让他们万劫不复的证据。那张照片,是我的第一个突破口。我查到了那个陌生号码的归属地,是一个虚拟运营商,无法追踪。但照片的背景,那家地下赌场,我却有点印象。我爸生前是跑运输的,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一些。我记得他曾提过,城西郊区有个废弃的仓库,被豹哥改造成了一个场子,专门招待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那里,就是豹哥的巢穴。我需要进去,拿到他们交易的证据。可是,那种地方,守卫森严,我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进得去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我想到了一个人——我爸的老伙计,王叔。王叔跟我爸是过命的交情,我爸走后,他也一直很照顾我们姐弟。他现在还在跑运输,路子野,消息灵通。我找到王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隐去了我妈的部分)都告诉了他。王叔听完,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眼睛都红了。这帮畜生!连救命钱都敢动!林林,你放心,这事王叔帮你!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王叔,我想混进那个赌场,当个服务员之类的,趁机收集证据。王叔听了,连连摇头:不行!太危险了!豹哥那人心狠手辣,你要是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王叔,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的眼神异常坚定,阳阳的手术虽然成功了,但后期的康复和抗排异治疗,还需要一大笔钱。那套房子,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我必须拿回来!看着我决绝的样子,王叔沉默了。他猛抽了几口烟,最后把烟头狠狠摁灭。好!叔帮你!但你得答应我,一切听我安排,绝对不能冲动!王叔告诉我,豹哥的场子最近正好在招人,但只招男的。不过,他有个远房亲戚,在里面当保洁主管。他可以去打点一下,让我乔装成一个不起眼的保洁员混进去。保洁员最好,王叔叮嘱我,没人会注意一个扫地的。你记住,你的任务是找证据,不是去拼命。找到东西,立刻通知我!我用力地点了点头。三天后,我剪掉了长发,换上了一身宽大的灰色保洁服,戴上口罩和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成功地混进了那个龙潭虎穴。11仓库改造的赌场,比我想象的还要大。里面烟雾缭绕,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金钱、酒精和荷尔蒙混杂的刺鼻气味。我的工作,就是推着保洁车,在各个角落清理垃圾,更换烟灰缸。这个身份确实给了我很好的掩护,几乎没有人会多看我一眼。我一边工作,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里的环境。赌场分为大厅和几个VIP包厢。豹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最里面的那个包厢里,门口有两个黑衣保镖守着,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进入那个包厢,找到陈伟和豹哥签下的那份房产交易合同的副本,或者任何能证明他们恶意串通的证据。我当了三天保洁,渐渐摸清了这里的规律。每天凌晨四点,是赌场最混乱也最松懈的时候。赌客们输赢已定,精神疲惫,保镖们也有些懈怠。而那个时候,负责给VIP包厢送宵夜的服务员,会推着餐车进去。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找到了那个负责送宵夜的小伙子,他叫阿强,看起来年纪不大,有些胆小怕事。我花了两天时间观察他,发现他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去后巷的杂物间抽根烟。第四天晚上,我提前等在了杂物间。阿强进来后,看到我,吓了一跳。我摘下口罩,对他笑了笑:别怕,我就是想跟你打听点事。我编了一个谎话,说我有个亲戚也想来这里找份工作,问他服务员的待遇怎么样。阿强没什么心眼,很快就跟我聊了起来。我趁机把一瓶下了强力泻药的水递给他。聊了半天,渴了吧喝口水。他没有怀疑,接过去就喝了大半瓶。果然,不到半个小时,阿强的脸色就变得惨白,捂着肚子冲向了厕所。机会来了。我立刻回到休息室,迅速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套服务员制服,然后推起送宵夜的餐车,压低帽檐,朝着豹哥的VIP包厢走去。我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样,手心全是冷汗。走到包厢门口,两个保镖拦住了我。阿强呢其中一个面无表情地问。强哥他……他闹肚子,让我替他送一下。我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怯生生的。保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见我身形瘦小,也没多想,挥了挥手让我进去。我推开那扇沉重的门,一股浓烈的雪茄味扑面而来。包厢里,豹哥正和几个男人围着一张桌子打牌。我的舅舅陈伟,赫然也在其中!他正点头哈腰地给豹哥点烟,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哪还有半点在家里的嚣张跋扈。我的指甲瞬间掐进了肉里。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着头,把宵夜一样样摆在桌上。我的眼睛则飞快地扫视着整个房间,寻找着可能放文件的地方。就在这时,豹哥突然开口了。新来的我的身体一僵。12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我不敢抬头,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加快了手上摆放餐点的动作,希望他不要再继续追问。抬起头来。豹哥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我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帽檐依然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眼睛。包厢里的灯光有些昏暗,豹哥眯着眼打量了我几秒。看着有点眼熟啊。我的心跳几乎要停止了。难道我被认出来了旁边的陈伟听到这话,也下意识地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当他的目光扫过我的脸时,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认出我了!我看到他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但他没有立刻揭穿我,只是眼神变得复杂而惊慌。豹哥,您看错了吧,陈伟抢在豹哥再次开口前,谄媚地笑道,这儿的服务员不都长得差不多嘛。来来来,别管他了,该您出牌了。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豹哥似乎也没太在意,被陈伟这么一打岔,注意力又回到了牌桌上。我暗暗松了一口气,背后已经被冷汗湿透。我不敢再多待一秒,摆好东西后,立刻推着餐车准备离开。就在我转身的那一刻,我眼角的余光瞥见,豹哥顺手将一份文件扔进了他座位旁边那个没有上锁的抽屉里。那份文件的封面上,隐约有房产两个字!就是它!我的心脏狂跳起来,但我必须按捺住。现在还不是时候。我退出了包厢,心脏还在砰砰直跳。陈伟刚才的反应很奇怪,他为什么不揭穿我是怕事情闹大,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吗不管是什么原因,他给了我一个宝贵的喘息机会。我必须想办法,在他们发现之前,拿到那个抽屉里的东西。硬闯肯定不行,我必须制造一个混乱的机会。我的目光,落在了赌场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消防喷淋头上。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脑中迅速成型。我回到保洁工具间,找到了打火机和一些易燃的清洁布。然后,我走到了赌场大厅一个监控死角的消防报警器下面。我深吸一口气。成败,在此一举。我用清洁布包裹住报警器的烟雾感应口,然后用打火机点燃了另一块布。刺鼻的浓烟冒起,很快,整个赌场的消防警报器发出了尖锐刺耳的鸣叫声!呜——呜——呜——紧接着,天花板上的消防喷淋头瞬间启动,冰冷的水柱从天而降,整个赌场瞬间乱成了一锅粥!赌客们尖叫着四处奔逃,保镖们忙着维持秩序,大声呵斥着。混乱中,我逆着人流,再次冲向了豹哥的VIP包厢。13混乱就是我最好的掩护。VIP包厢的门大开着,里面的豹哥和陈伟等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警报声搞得措手不及。怎么回事!他妈的谁在搞鬼!豹哥一脚踹翻了椅子,怒吼着。保镖们冲了进来,护着豹哥就要往外撤。豹哥,可能是线路问题,先出去再说!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在如何安全撤离上,根本没人注意到,一个穿着服务员制服的瘦小身影,趁乱闪进了包厢。我的目标只有一个——豹哥座位旁的那个抽屉。我冲过去,一把拉开抽屉。那份文件赫然躺在里面!我甚至来不及细看,抓起它就往怀里塞。可就在这时,一只手从旁边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手腕!我惊恐地回头,对上了陈伟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你想干什么!他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惊慌和愤怒。原来他刚才并没有跟着豹哥一起撤离,而是躲在了门后!放开!我挣扎着,另一只手死死地护住怀里的文件。把东西给我!他试图抢夺,眼神凶狠,陈林,你不要命了!被豹哥发现,我们两个都得死!我们我冷笑,用尽全身力气甩开他的手,从你骗走阳阳救命钱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不是‘我们’了!我的话似乎刺痛了他,他愣了一瞬。就这一瞬间的迟疑,给了我机会。我转身就往外跑。可我刚跑出包厢门口,就迎面撞上了一个坚实如铁的胸膛。是豹哥!他根本没走远,看到包厢里有动静,立刻就折返了回来。他低头看着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然后缓缓地,落在了我怀里露出一角的文件上。他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原来是你。他沙哑地开口,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将我像小鸡一样提了起来。窒息感瞬间涌上,我双脚离地,拼命地挣扎,却无济于事。说,谁派你来的豹哥的声音冰冷刺骨。陈伟从包厢里冲了出来,看到这一幕,吓得脸色惨白。豹……豹哥,她……她是我外甥女,她不懂事,您……您高抬贵手……他结结巴巴地求情。你外甥女豹哥转头看向他,眼神里充满了残忍的戏谑,这么说,你们是合起伙来算计我不!不是的!陈伟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我不知道她会来这里!我跟您是一条心的啊豹哥!豹哥冷哼一声,根本不信他的鬼话。他掐着我的脖子,力道越来越大,我的眼前开始发黑。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赌场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更加尖锐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豹哥的脸色猛地一变。警察!他们怎么会来得这么快!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我重重地摔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趁着他愣神的功夫,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怀里的文件狠狠地朝着走廊尽头的窗户扔了出去!王叔!我声嘶力竭地喊道。几乎是同时,窗户砰地一声被撞开,一道黑影敏捷地接住文件,然后消失在了夜色中。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豹哥反应过来时,一切都晚了。他看着空荡荡的窗户,再看看地上狼狈的我,眼中迸发出滔天的杀意。臭婊子!他怒吼着,抬脚就朝我的头上踹来!14我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那致命的一击。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呵斥声响起。警察!都不许动!我睁开眼,看到一群身穿制服的警察冲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豹哥。豹哥那只悬在我头顶的脚,僵在了半空中。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王叔没有骗我。他在外面安排好了一切。消防警报响起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报了警。警察冲进来控制了场面,所有的赌客和工作人员都被要求蹲在地上。data-fanqie-type=pay_tag>我被一名女警扶了起来,她关切地问我有没有受伤。我摇了摇头,目光越过人群,死死地锁定了那两个罪魁祸首。豹哥被两个警察死死按住,脸上满是狰狞和不甘。而我的好舅舅陈伟,则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面如死灰,浑身抖得像筛糠。当他的目光和我对上时,那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怨毒。我知道,他完了。人赃并获,证据确凿。王叔拿到的那份合同,足以证明他和豹哥恶意串通,以欺诈手段侵占他人财产。再加上这里是聚众赌博的窝点,数罪并罚,他下半辈子,都将在牢里度过。我跟着警察回了警局做笔录。当我把所有事情的原委,包括我妈是如何将救命钱交给他,他又是如何联合豹哥设下圈套的全过程,一五一十地告诉警察后,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我走出警局,阳光刺得我有些睁不开眼。王叔在门口等着我,他把那份合同的原件递给我。林林,做得好。你爸在天有灵,也会为你骄傲的。我接过那份薄薄却重如千钧的文件,眼眶一热。王叔,谢谢你。傻孩子,跟我客气什么。王叔拍了拍我的肩膀,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你妈那边……提到我妈,我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她,也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了。我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先去了医院。阳阳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虽然还很虚弱,但精神好了很多。看到我,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姐,你来了。嗯。我摸了摸他的头,感觉怎么样好多了。姐,你好像很累的样子,眼睛都红了。他担忧地看着我。我笑了笑:没事,就是没睡好。阳阳,你安心养病,钱的事情,姐姐都解决了。安抚好阳阳,我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那个所谓的家。我需要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然后,彻底离开这里。15我推开家门,客厅里一片死寂。我妈正坐在沙发上,一夜之间,她仿佛老了十几岁,头发花白,眼神空洞。看到我回来,她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站起身,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我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到她面前,将那份房产合同的复印件和一份文件,一起拍在了她面前的茶几上。这是豹哥和陈伟签的合同,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三十万,就卖了我们家一百多万的房子。我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份合同。这是什么她颤抖着手,指向另一份文件。离婚协议书。我平静地吐出这五个字。我妈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中充满了震惊和痛苦。离婚……林林,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残忍,我爸已经死了,这份协议,是我代他和阳阳,跟你签的。从你选择维护陈伟,放弃阳阳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这个家的人了。你不是我爸的妻子,也不是我和阳阳的母亲。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这是她第一次打我。你这个不孝女!我妈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泪水夺眶而出,我是你妈!我怀胎十月生下你!你现在为了你那个赌鬼舅舅,就要跟我断绝关系她的话,荒谬得让我发笑。为了我舅舅我捂着被打的脸,笑出了眼泪,妈,你到现在还觉得,错的是我吗陈伟因为诈骗和聚众赌博,已经被抓了!他下半辈子都要在牢里过!这就是你豁出一切去保护的好弟弟!而你,作为他的同谋,虽然因为证据不足没有被立案,但在我心里,你和他,没什么两样!我拿起笔,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我爸的名字。当然,这在法律上毫无意义,但这代表了我的决心。这套房子,是我爸的婚前财产,遗嘱里写明了留给我和阳阳。现在,请你离开这个家。你不是心疼你的好弟弟吗那你就去监狱外面等他吧。我和阳阳,不奉陪了。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我妈的心上。她瘫倒在沙发上,终于崩溃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嚎。那哭声里,有悔恨,有绝望,还有一丝不甘。但我已经不会再心软了。有些错误,一旦犯下,就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16我妈最终还是被我赶出了家门。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只是失魂落魄地,像个游魂一样。我站在窗前,看着她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哀莫大于心死。或许有一天我会原谅她,但不是现在。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着手处理房子的事情。因为豹哥和陈伟的合同是基于欺诈签订的,在法律上是无效的。我请了律师,走了法律程序,很顺利地就拿回了房子的所有权。为了给阳阳治病,也为了彻底告别这个伤心地,我决定把两套房子都卖掉。老城区的房子地段好,很快就以一个不错的价格出手了。我们现在住的这套,也挂在了中介那里。我用卖房的钱,结清了阳阳后续的治疗费用,剩下的,足够我们姐弟俩换一个城市,开始新的生活。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阳阳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他的脸上,也渐渐有了往日的笑容。他从来没有问过我妈和舅舅去了哪里。这个十八岁的少年,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他用沉默,保护着我,也保护着他自己。这天,我正在给阳阳办理出院手续,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我。是豹哥的妻子。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中年女人,穿着朴素,脸上写满了憔悴。她一见到我,就噗通一声给我跪下了。姑娘,我求求你,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家老豹吧!她哭着哀求。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懵了,连忙将她扶起来。阿姨,你这是干什么他犯了法,自然有法律制裁,我……我知道!我知道他做错了事!豹嫂打断我,从包里拿出一沓厚厚的病历,可是……他也是有苦衷的啊!我疑惑地接过病历。翻开第一页,我就愣住了。诊断书上,赫然写着:尿毒症晚期。患者姓名:赵豹。我们家老豹,他……他需要换肾。豹嫂泣不成声,我们一直在等肾源,好不容易等到了,可是手术费要五十万……我们家所有的积蓄都给他看病花光了,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他才……他才会跟你那个舅舅,动了歪心思……他说,只要干完这一票,他就能凑够钱做手术了。他说他也不想的,他只是想活下去……我拿着那份沉甸甸的诊断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的脑子很乱。我恨豹哥,恨他心狠手辣,差点害死我弟弟。可现在,我面前这个痛哭流涕的女人,却告诉我,他也是一个为了活命而挣扎的可怜人。一个绝症病人,为了凑钱换肾,不惜铤而走险。一个赌徒,为了填补赌债,不惜出卖亲外甥的救命钱。这世间的善与恶,黑与白,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模糊起来。17我最终没有给豹嫂任何承诺。我只是把病历还给了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阿姨,他的病,我很同情。但是,他的绝望,不是可以摧毁别人希望的理由。我的弟弟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要放过我们。法律是公正的。他做了什么,就该承担什么样的后果。对不起,我帮不了你。说完,我扶着阳阳,从她身边绕了过去,没有再回头。我能感受到她在我身后那绝望的目光,但我不能心软。圣母的光环,我戴不起,也不想戴。这个世界教会我最深刻的一课,就是善良必须带有利齿。对恶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阳阳出院那天,我们回了趟家,收拾最后的东西。房子已经卖出去了,新房主过几天就要搬进来。推开门,屋子里空荡荡的,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我妈走后,这里就再也没有了家的气息,只像一个冰冷的空壳。我和阳阳默默地收拾着我们自己的东西,谁也没有提起那个离开的人。在整理我爸书房的时候,我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尘封的旧相册。我翻开它,第一页就是一张全家福。照片上,我爸还很年轻,笑得爽朗,他把我扛在肩上。我妈依偎在他身边,笑容温柔。阳阳还是个小不点,被我妈抱在怀里,好奇地啃着自己的手指。那时候的天,很蓝。那时候的我们,很幸福。我的眼眶一热,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砸在泛黄的照片上。姐。阳阳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后,轻轻地叫了我一声。我连忙擦掉眼泪,合上相册。没事,就是……有点灰尘。阳阳没有戳穿我,他只是从我手里拿过相册,然后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我。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这个曾经需要我保护的少年,如今已经比我高出了一个头。姐,都过去了。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以后,有我呢。我再也忍不住,转过身,紧紧地抱住他,放声大哭。我哭我逝去的父亲,哭我破碎的家庭,哭我们姐弟俩这颠沛流离的命运,也哭我这几个月来所有的委屈、恐惧和坚强。这一刻,我不是那个无坚不摧的姐姐,我只是一个需要依靠的女孩。而我的弟弟,用他并不宽阔的肩膀,给了我最温暖的港湾。18我们离开这座城市的那天,是个阴天。我和阳阳拖着行李箱,站在火车站的站台上,等待着那趟开往南方的列车。那里有一个全新的开始在等着我们。检票口的队伍缓缓向前移动,就在我即将踏入检票闸机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在车站广场的角落里,我妈正远远地望着我们。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身形佝偻,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不过短短一个月,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苍老得像一个陌生人。她的手里,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个橘子。她没有上前来,只是那样远远地站着,浑浊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们,脸上满是泪痕。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片刻。我看到她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了几个字。虽然听不见,但我读懂了。她说的是:对不起……保重……我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收回了目光,拉着阳阳的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闸机。身后的那道目光,如芒在背。直到坐上火车,阳阳才轻声问我:姐,刚刚那个……是妈吗嗯。我们……就这么走了吗我转头看着他,认真地说:阳阳,有些人,有些事,我们只能把他们留在过去。我们要做的,是向前看。阳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再多问。火车缓缓开动,窗外的城市渐渐远去,那些熟悉的建筑,那些承载着我们所有喜怒哀乐的街道,都化作了模糊的风景线。我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心中百感交集。再见了,我的家。再见了,我所有的痛苦和仇恨。再见了,那个曾经天真,如今满身伤痕的自己。列车驶出隧道,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我的脸上,暖洋洋的。我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知道,一切,都将重新开始。19半年后,我作为证人,回了一趟这座城市。在法庭上,我再次见到了陈伟和豹哥。陈伟瘦了很多,穿着囚服,剃着光头,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嚣张和无赖,只剩下颓败和怨毒。当他看到我时,那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而豹哥,则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他整个人都浮肿着,脸色蜡黄,坐在被告席上,连呼吸都显得很费力。他的妻子坐在旁听席的第一排,哭得几近昏厥。庭审的过程很顺利。在我提供的确凿证据面前,他们所有的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法官当庭宣判。陈伟因诈骗罪、赌博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豹哥因同样的罪名,以及涉黑组织的领导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但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允许其监外执行,直至生命终结。听到判决的那一刻,我心中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走出法院,阳光正好。王叔来接我,他告诉我,我妈在我走后,去了一个寺庙里做义工,吃斋念佛,再也不问世事。我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也许对她来说,那也是一种赎罪和解脱吧。王叔把我送到机场,临别前,他塞给我一张银行卡。林林,这是你那套老房子的拆迁款。你走后没多久,那边就规划拆迁了,价格比你卖的时候翻了好几倍。叔帮你办好了手续,钱都在这里面。拿着,算你爸在天上,给你们姐弟俩的补偿。我愣住了,看着手里的卡,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命运就是如此奇妙。我们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东西,失去了。却又在不经意间,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了我们身边。我没有推辞,郑重地向王叔道了谢。这笔钱,对我和阳阳来说,是真正的,新生活的启动资金。坐在返回南方的飞机上,我看着窗外洁白的云海,心中一片澄澈。那些恨过的人,那些痛过的事,都随着法槌的落下,和飞机的起飞,被我彻底留在了身后。从今往后,我的世界里,只有阳光,和希望。20一年后,南方的一座海滨小城。午后的阳光,透过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窗,洒在一排排书架上,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书本的香气。我穿着围裙,正熟练地操作着咖啡机,为客人制作一杯拿铁。这家向阳书咖,是我和阳阳一起开的。用那笔意外的拆迁款,我们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个小天地。姐,我回来啦!门口的风铃响起,一个高大帅气的身影走了进来。是阳阳,他刚从大学下课回来。经过一年的调养和康复,他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甚至比以前更高更壮了。他考上了这里最好的大学,主修医学。他说,他想成为像李医生那样的人,去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今天课多吗我把一杯柠檬水递给他。还行。对了姐,给你看个东西。他献宝似的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我疑惑地打开,里面是一张设计大赛的获奖证书,和一笔不菲的奖金。你这小子,又偷偷去参加比赛!我笑着捶了他一下,心里却满是骄傲。奖金给你,当这个月的房租!他把信封塞进我手里,笑得一脸灿烂。我们姐弟俩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晚上,我们关了店门,像往常一样,去海边散步。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橘红,海风轻轻地吹着,带着一丝咸咸的味道。姐,阳阳突然开口,你还……会想起以前的事吗我停下脚步,看着远处的海天一线,沉默了片刻,然后微笑着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那些伤痛,当然没有真的忘记。它们已经变成了我身体里的一道疤,提醒着我曾经的经历。但我不会再让它发炎,不会再让它疼痛。因为我知道,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生活,就像我眼前这片大海,有潮起,亦有潮落。我们经历过狂风暴雨,也终将迎来风平浪静。重要的是,在风浪过后,我们依然拥有彼此,依然拥有重新扬帆起航的勇气。我转头看向阳阳,他正沐浴在金色的夕阳里,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光芒。那一刻,我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名为幸福的感觉,正将我紧紧包围。真好。我们,终于等到了属于我们的,雨后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