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只能是你(第1页)
江箐珂不在了,可搁置了一日的奏折却仍堆积在那里。李玄尧在案桌前坐下,盯着一处,目光放空了良久。他面色平静如一泓死水,一双妖魅的异瞳里也无半点波澜。唯有一只手在死死攥着江箐珂给他做的那个竹哨。是了。如今回想起来,江箐珂当初从做这个竹哨起,就从没说过遇到危险时吹响它,她就会出现来救他。一次都没有。连撒谎哄骗都没有。说的话都是“有人听到会来救你”。好像无论他是夜颜,还是太子李玄尧,都不在她江箐珂的人生憧憬中。唇线紧抿,李玄尧闭眼深呼吸,尝试着静下心来。人要找,可折子要看,朝政要理,敌人要防,登基即位也要着手准备。不然又能怎样呢?谁让这是他选的路。他必须要走下去,不能让那些希望他倒下或退缩的人得逞。暂时放下手中的竹哨,李玄尧拿起狼毫笔,开始全神贯注地翻阅那堆积了一天的折子。勤政殿内幽静冷肃,长夜就在这样的氛围下,于烛火中静静流淌。待幽蓝微弱的火苗跳了几下,“扑”的一声,残烛熄灭,殿外天色已是大亮。李玄尧撑着头,从短暂的浅睡中,缓缓睁开眼。看了看仅剩的几本折子,他晃了晃头,提笔,继续。好不容易把积攒了两日的折子都看过,曹公公又捧了一摞进来。“殿下,先休息休息,待用过早膳再看吧。”言罢,曹公公又将一个名册子和十几个卷轴,一起呈到李玄尧的面前。“这是右丞大人派人送来的。”“乃去年各地秋闱乡试解元的名册子,其中近半皆出自寒门,如今也皆已到京准备春闱会试。”“右丞大人已先行筛选,将文笔出众且颇有见解的策论文一并呈送,请殿下过目。”李玄尧捏了捏眉心,点头表示知晓。【谷羽他们可带消息回来?】曹公公拖着尖细的嗓音,慢声言语。“京城每日出入的百姓商贾不计其数,欲查到佰顺镖局的通关文牒,且要费些工夫,估摸着最快也要到入夜方有消息。”夜里辰时,李玄尧终于走出勤政殿。虽然人累得浑浑噩噩,可他庆幸还有忙碌可以短暂地麻痹自己。来到养心殿,布衣老者已等候多时。针灸、熏香、服药。结束后,布衣老者又跟着御前太监退出了养心殿,留下父子二人单独交谈。相较于前几日,衡帝的气色好了许多。李玄尧坐在龙榻边,力度适中地给衡帝捏着腿。他眸眼低垂,让人看不到眼底的情绪。衡帝气力虚弱地笑叹:“不愧是西延将军江无败的女儿,一身反骨,性野难驯,有点子将门之女的血性,可不如你母后好哄啊。”“这京城多少贵女趋之若鹜的皇后之位,她却弃如敝履,避之如蛇蝎,也是个心思奇特之人。”“如今人跑了,你如何打算啊?”李玄尧掏出炭笔和册子,写给衡帝看。【儿臣想离开些时日。】几声轻咳后,衡帝闭眼颔首,点头准允。“去吧,趁朕还能在宫里给你坐镇,早点把人追回来。”【多谢父皇。】“不过”简简单单的二字,衡帝的话锋突变。“那个徐才人月份也不小了吧?”李玄尧颔首。衡帝又言。“在你即位前,早点把人送出宫。”“岂能让他穆家的孩子姓李?”沧桑混浊的双眼,依旧透着帝王洞察人心的敏锐和猜忌后的狠绝。“正好也趁此机会,探探穆珩的心思。”“而朕为你编好的故事,不久之后,也会在京城慢慢传开。”“登基大典那日,坐在我李家龙椅上的,只能是你。”离开养心殿,李玄尧踏着夜色回到了凤鸾轩。行至垂花门下,便见殿内烛火通明。恍了一下神,沉重的步子忽然变得轻快起来。他袖袍盈着风,快步朝寝殿而去。一推开殿门,便见江箐珂和喜晴二人正在殿内逗着那两只玄凤鹦鹉。李玄尧步子顿住,唇角的笑意瞬间就漫上眼角。适才的森冷肃杀之气,顷刻荡然无存。目光锁定在那个背影上,他踱步靠近。似是听到脚步声,让他几欲肝肠寸断的人儿也转过了身来,然后神色微微一怔,紧接着便是惊恐且谦卑的表情。仅是这微小的神色变化,便让李玄尧的步子顿在了那里。迈出的半步收回,他站在那里不动。而脸上的笑意和温柔也转瞬即逝,周身的气息都像被瞬间冰封了似的,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见过太子殿下。”脆生生的一句话,竟与江箐珂的声音十分相似。高大的身躯立在那里,一身玄色衣袍垂感极佳,更衬他的挺拔。李玄尧垂眸睥睨着“江箐珂”,不得不感叹花容易容术的精湛,完美的一张脸让人挑不出一点的破绽。唯有那双眼睛,虽然黑白分明,却浸染了浊气,不如江箐珂的清澈明润,仿若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清泉。冷冷收回目光,李玄尧转身走到矮榻前坐下。而闻讯赶来的曹公公也恰好走进殿内。“启禀殿下,这两位是穆大公子派人接进来的。”“这位是玖儿姑娘,会口技,也有点功夫,她扮太子妃定能瞒过一阵子。”“而这位喜晴姑娘,则是花容扮的。”曹公公还想再说什么,突然被李玄尧刺来的目光给打断了。李玄尧手语示意。【她最讨厌别人动她的东西。】【编个合理的说辞,让她二人住到芍菡轩。】曹公公低头领命。“快跟咱家走吧。”玖儿和花容互瞧了一眼后,便都低着头,跟着曹公公乖乖出了凤鸾轩。殿门紧闭,偌大的寝殿便仅剩李玄尧一人。他打量着周围。安静的、清冷的、沉闷的、孤零零的原来江箐珂坐在这里等他时,是这种感觉。喉间漫上一股酸涩,李玄尧闭眼,叹气。身子后仰,摊躺在矮榻之上。衣袖挡住双眼,想盖住那不该轻弹的泪意。“找抽是不是?”“夫~~君~~”两只玄凤鹦鹉许是困了,又开始在那儿抽风,把学过的话都在睡前温习一遍。“亲一个嘛。”“人家想吃葡萄啦。”“夜颜,你好骚气哦。”“我好喜欢。”“你有病啊?!”一声声鹦鹉学舌,一句句娇媚浪气的语调,让那氤氲在眼里的悲伤,瞬间都被笑意给挤了出来。李玄尧就那么躺在那里,哭着笑,笑着哭。既庆幸,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