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1页)
契约的墨迹未干,地狱的大门便已敞开。
没有喘息,没有过渡。签下那份文件后的第一个清晨,天还未亮透,洛伦兹就被法比安从那张过于柔软、让他一夜无眠的床上提了起来。老管家像一尊冰冷的石像,无声地出现在床头,仅仅一个眼神,就让洛伦兹所有残存的睡意和恍惚瞬间蒸发。
他被带到一个空旷的、铺着深色木地板的房间。房间一端立着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冰冷地映照出他苍白、瘦削的身影,以及身上那套粗糙但干净的亚麻布练习服。这衣服比他在锈水街的任何一件都好,但在此刻的环境里,却像是一种刻意的羞辱,强调着他的外来和低劣。
法比安站在他面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细长、光滑的黑色手杖。它并非用于支撑,而更像是一件武器,或者……教鞭。
“第一课,站姿。”法比安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艾德里安少爷不会像一根被风吹歪的稻草一样佝偻着。挺直你的脊背,仿佛有一根线从你的头顶连接到天花板。肩膀放松,但不要垮下。下巴微收,视线平视前方,不要四处乱瞟,那显得心虚且粗鄙。”
洛伦兹下意识地试图模仿,但他十几年在锈水街养成的习惯早已刻进骨头里——微驼的背是为了减少存在感,时刻警惕扫视四周是为了生存,略微前倾的姿态是为了随时奔跑或搏斗。
“错误。”手杖的尖端冰冷地点在他的后腰,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迫使他猛地挺直。“这里,发力。不是你的肩膀,蠢货。是这里。”手杖又点在他的肩胛骨之间,“放松,但不是松懈。贵族的气质源于确信无疑的掌控感,而非紧绷的肌肉。”
洛伦兹努力调整着,感觉浑身肌肉都在发出酸涩的抗议。仅仅是站着,就比他偷了东西被追了八条街还要累。
“手。”法比安的命令接踵而至。
洛伦兹茫然地抬起手。
“自然下垂,手指微曲。不要握拳,你想打谁?也不要完全张开,像两块僵死的木板。”手杖不轻不重地敲在他的手腕上,纠正着角度。“想象你虚握着一枚鸟蛋,既不能捏碎,也不能让它掉落。”
时间在缓慢而痛苦的煎熬中流逝。汗水从他的额角渗出,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一种精神上的极度疲惫和紧绷。镜子里那个被迫挺直的身影显得如此陌生和可笑。每一个细微的调整都伴随着法比安冰冷的声音和那根无处不在的手杖。
“头部角度…再低半分。”
“视线…看向镜中你自己的眼睛,不要躲闪!”
“呼吸…放缓,不要像个刚跑完步的驮马。”
站姿之后是行走。
“步伐长度要一致。不要太大,显得仓促鲁莽;也不要太小,显得怯懦琐碎。”法比安示范了一次,他的行走如同一道精确计算的轨迹,无声而充满力量感。“脚跟先着地,然后过渡到脚掌。身体重心平稳移动,不要摇晃。想象你的头顶放着一杯水,不能洒出一滴。”
洛伦兹尝试迈步。他的身体记忆全是锈水街的模式——要么悄无声息地潜行,要么不顾一切地狂奔。这种刻意控制的、展示性的步伐让他别扭得同手同脚。手杖多次点在他的膝盖窝或脚踝上,纠正着他每一次的“错误”。
“停。重心又后仰了。你想摔倒吗?”
“手臂摆动幅度…过大。你不是在划船。”
“眼神…目视前方你的目标,不要看地!地上没有银穆尔可捡!”
跌倒。一次又一次。木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撞击着他的自尊。每一次跌倒,法比安都只是冷冷地看着,直到他自己爬起来,重新摆好那该死的姿势。没有鼓励,没有安慰,只有无穷尽的挑剔和否定。
然后是坐姿。
一把硬背椅子被放在房间中央。“坐下的过程也要优雅。身体保持挺直,用手微微引导一下后衣襟,缓慢坐下,只坐椅子的前二分之一或三分之二。不要像一袋土豆一样砸进去!”
洛伦兹坐下,下意识地想跷起二郎腿,或者瘫进椅背里——锈水街可没有这么多讲究,能坐下就是恩赐。
手杖立刻敲在他的小腿上。“腿!并拢!双脚平放地面。或者,如果你选择交叠,”法比安示范了一个极其轻松又标准的姿势,脚尖微微下压,“是这样。不是你那套街头混混的架势。背挺直!你的脊椎被抽掉了吗?”
最屈辱的是用餐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