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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银法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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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1页)

腐臭的气味像是有了实体,黏腻地糊在每一寸空气里,锈水街用它独有的方式“欢迎”着每一个踏入其地盘的生灵,或者说,每一个还能喘气的物件。这味道是多种元素的致命混合:角落里经年累月发酵的垃圾堆渗出墨绿色的汁液,公共粪坑那永不盖严实的木板下飘出的浓郁氨味,劣质煤块和木柴燃烧后呛人的烟雾,还有最要命的——从街面名字由来的那一条沿着街道中央缓缓流淌的、泛着诡异金属光泽的油腻水沟里蒸腾起的,混合了铁锈、未知化学废料和腐烂有机物的腥甜恶臭。

洛伦兹瘦削的身影紧贴着湿漉漉、满是斑驳污渍的砖墙,尽可能地将自己缩进屋檐投下的一小片阴影里。他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但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却让年龄失去了意义。那不是少年人该有的眼神,里面没有憧憬,没有躁动,只有一种被生存磨砺出的、老兽般的警惕和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饥饿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着他的胃袋,拧搅着,发出细微却不容忽视的鸣叫。他已经一天半没吃到像样的东西了。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泥泞街道上每一个匆匆或蹒跚的身影,计算着他们的步伐、衣着上的破洞、脸上的表情,评估着任何一丝可能带来食物的机会。

一个裹着破旧头巾的妇人挎着的篮子裂了条缝,几颗干瘪的土豆眼看就要掉出来;一个醉醺醺的汉子口袋里沉甸甸的,或许是几个铜穆尔;但这些风险都太高,妇人的叫骂会引来巡逻队(虽然他们很少真的进入锈水街深处),而醉汉可能突然暴起伤人。

他的视线最终锁定在街角那个被踩得光秃秃的小土包旁。一条瘦骨嶙峋、瘸了条后腿的野狗,正警惕地啃着一块看不出原貌的、沾满泥污的肉骨头。那狗的眼神和洛伦兹竟有几分相似,都是为了一口吃食能拼命的狠戾。

机会。成本:可能被咬伤,感染风险。收益:那块骨头或许还能刮下点肉屑,熬汤能顶半天饿。风险系数评估:中等,可控。

没有犹豫。洛伦兹像一道无声的灰色闪电,从阴影中窜出。他不是冲向野狗,而是算准了它瘸腿转身不便的瞬间,从侧后方猛地一扑,目标明确——那块骨头!

野狗受惊,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扭头便咬。腥臭的口风几乎喷到洛伦兹脸上。但他更快,手指如同铁钳,精准地抠住骨头的一端,身体借着冲势狠狠一扭!

“咔嚓!”一声脆响,不知是骨头裂了还是别的什么。洛伦兹感到手背一阵火辣辣的痛,狗牙划开了皮肤,渗出血珠。但他成功了!大半截骨头被他硬生生夺了过来。

野狗不甘地呲着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但看着洛伦兹那比它更凶、更不要命的眼神,以及他微微弓起、随时准备再次扑击的身体,它怂了,呜咽着,拖着瘸腿退后几步,最终不甘地钻进了旁边的垃圾堆。

洛伦兹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他迅速退回到阴影里,背靠冰冷的墙壁,舔了舔手背上渗出的血,咸腥味混着泥土和狗的口水味。他不在乎。他举起战利品,小心翼翼地刮掉上面最脏的泥污,然后用力吮吸着那几乎不存在的肉味,牙齿啃咬着那些坚韧的筋络。每一丝蛋白质都是活下去的筹码。

胃里的灼烧感稍稍缓解,但理智告诉他,这远远不够。他需要真正的钱,银穆尔,哪怕只是最廉价的铜穆尔。有了钱,才能买到黑面包,买到不那么浑浊的饮水,才能支付“保护费”,避免晚上睡觉时被人拖出去打断腿。

他摸了摸贴身口袋里那一点点可怜的积蓄——三个铜穆尔和几个更不值钱的铅辅币。这是他替人跑腿、捡垃圾、甚至偶尔用他那与生俱来的计算能力帮人核算点小账目(比如帮赌徒算输赢概率,帮小贩计算零钱兑换,从中抠出极其微薄的“咨询费”)攒下来的。每一个都带着汗水和风险。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这点微末本钱滚动起来的机会。他的大脑如同一个精密的仪器开始运转,过滤着周围的一切信息:路边摊贩的叫卖价、收购破烂的报价、不同街区兑换零钱的微小差价、那些穿梭在人群中、眼神游移的“兑换商”的动向……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远处街口。一阵轻微的骚动传来,几个穿着明显不属于锈水街的、相对体面的人影出现,簇拥着一个中间人,低声交谈着,迅速转入了一条更窄的巷道。

是“肥羊”?不像。那些人步伐匆忙,带着一种刻意低调却掩不住的紧张。而且,去那条巷子?那条巷子尽头只有老瘸腿鲍勃的废品回收站,以及几个早已废弃、据说闹鬼的地下仓库入口。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洛伦兹的心跳莫名加快了一丝。一种混合了危险和机遇的直觉攫住了他。他像壁虎一样贴着墙根,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多年的底层生活教会了他如何利用每一个转角、每一个杂物堆隐藏自己。

巷子深处,光线昏暗。那几个人停在一個半塌的仓库小门外。其中那个被簇拥着的、穿着细亚麻衬衣和软皮靴的中年男人(一看就是个有点身份的小管事),正紧张地搓着手,对着一个靠在门框上、满脸疤瘌的壮汉低声下气地说着什么。洛伦兹屏住呼吸,将耳朵贴近一道砖墙裂缝。

断断续续的词语飘了进来:

“……最后一批……账上必须平……”

“格莱……大人催得急……”

“秘银粉……纯度没问题吧?”

“放心……老规矩……从‘暗渠’走……查不到……”

秘银!洛伦兹的呼吸猛地一窒。那是魔法师老爷们才配触碰的稀有金属,是帝国金融的基石,银穆尔的价值所在!哪怕只是粉末,其价值也远超他所能想象。这些人,在私下交易秘银?而且似乎涉及做假账,以及某个大人物(格莱?他好像听说过这个姓氏,是某个显赫家族?)?

他的大脑疯狂运转,瞬间计算出了这笔交易可能涉及的巨大金额,以及其中蕴含的、足以让这些人掉脑袋的风险。然后,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就在这时,那个小管事似乎完成了交易,将一个沉甸甸、不起眼的亚麻布小口袋递给疤瘌壮汉,同时接过了一个薄薄的、硬皮的小本子——账本!他快速翻看了一下,松了口气般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账本塞进怀里。

“下次……还是老地方?”疤瘌壮汉沙哑地问。

“等消息……最近风声有点紧。”小管事压低声音,左右看了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