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回 记忆（第1页）
看书阁『wWw.seeshu.net』，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下午，阿武乱独自骑着没上鞍的大黑马在附近的草原上闲逛时，银刹女骑着巴音赔给她的双峰骆驼，从远远的营地一路冲过来质问他。
“你疯了吗？”
娇小的银美人被两个硕大的、毛绒绒的、跑起来左摇右晃的驼峰遮住，几乎看不到人，只听见她又气又急的声音。
“没疯。”阿武乱早猜到这女人要来问罪。
“那干嘛让一个野女人跟我们一起走？我们跟她很熟吗？”
“当初妳提议救古夷的时候，难道就跟他很熟？”
“不一样的呀，那时候需要一个靺古人来做向导，而且我们很清楚他的来历。现在这野女人不知道哪儿来的，小贝刚问了她那帐篷的人，他们说她也是昨晚到的，比我们晚一点点而已。”
“那又怎样？”
“那表示她一直在跟踪我们，而且跟得我们浑然不知，是个高手来的！”银刹女警觉地左右瞧了瞧，附近平野上一个人也没有，但还是放低声音，煞有其事地说：“你想想，草原空荡荡的，几十里外的人都看得见，我们昨天可没有看到其他的人影唷，然后我们到了，她居然马上也到了，哪冒出来的？你说厉害伐啦？小贝很不放心，他怀疑她就是烤鸭铺子那个逃走的女刺客，要你再三思。”
这么一提醒，红衣女郎的高佻身材还真的有点像那晚在黑暗中看到的怀木亢烤鸭店主女儿。但人总是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此刻的阿武乱便是如此。
“三思什么啊？读册人就是这样，动不动就疑神疑鬼。我觉得没事，她不是歹人，我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相信我的直觉。”
正如贝宝星充满智慧和信心的灿烂微笑，阿武乱傻呼呼的微笑也能给人安心的感觉，那是一种既有男子汉令人信赖、又带了点不负责任的船到桥头自然直的率真笑容。
凝视这个不知哪来自信的男人好一会儿，银刹女终于屈服。
“算了，你是咱这队伍的老大，你一定要让她加入，我们也无可奈何。不过我要警告你，”银刹女睁大她美丽的双眼直盯着阿武乱，用一种妖精少有的认真态度说：“她，不是她。”
阿武乱愣住了，微笑僵在嘴边。脑海里一瞬间滚过许多画面，一些他不敢忘，但想起来又会非常痛的画面。张开了嘴想说点什么，却卡着一个字也吐不出，仿佛此时有另外一个自己在脑袋里正跟自己争辩，使得一切对外活动暂时终止一样。
“我们都看出来啦。那对该死的眸子！那个颜色的眸子！”银刹女继续攻击，一点也不饶他。“就算长得一模一样，她也不会是她。不是说心爱的妻子过世了就不能再找其他女人，我…不，我们也都不反对你再娶一个，但来路分明有问题的女人就别列入考虑吧？别忘了呀，我们目前是被靺古大汗下令追杀的钦犯，而且还有一连串的搜龙任务等着完成，现在再放个鬼鬼祟祟的野女人在队伍里头，到时候万一来个窝里反…嫌麻烦还不够多吗？我们到底还要不要走下去？雨茉姐走了还不到一年，你就这么急着找个新女人，而且还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女人。这样也没关系吗？”她重覆并且加重了“来历不明的野女人”几个字，最后，她故意恶毒地问道：“你难道忘了雨茉姐？”
“谁也代替不了雨茉。这个我很清楚，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阿武乱的脸孔痛苦地皱在一起，他怒不可抑，低声吼着。银刹女看到他的肩膀气愤得微微颤抖。他停了一会儿，把自己激动的呼吸压缓了，才开口继续说：“但是银刹…妳说得对，我觉得自己快…快忘记雨茉了。”
“什么？”银刹女以为自己听错。
“妳没听错，”阿武乱垂下了头，两边的白发盖住了脸，不知道是悲伤还是愤怒。“我快把她忘完了。”
“什么叫做『忘完』？”
银刹女几乎是吼叫出来的。她本来要继续破口大骂，但当发现阿武乱紧握的拳头发着抖，不觉心软，决定先让他说下去。
“愈来愈糢糊了…”阿武乱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那一震让大黑马吓得甩了一下头，往后踏了好几步。他的声音里充满对自己深深的谴责，一字一字慢慢地说：“她刚走的几个月，我几乎天天梦到她，每次醒来，心总要痛到一个无法忍受的程度。梦里痛着，醒来也痛；梦里如果快乐，那么醒来就会更痛。反反覆覆…到后来，我都要怕再梦到她了。可是即使怕，入睡前但还是忍不住要拼命回忆跟她在一起的时光，再怎么痛，都贪婪地要把每个细节全拼凑回来…奇怪的是，不这么做还好，愈努力想抓住回忆，就发现回忆流失得愈快…渐渐地，就算刻意想梦见她，也开始变得不容易了…我觉得她似乎离我愈来愈远，就算竭尽全力大声喊叫，也没办法再让她听见…而且，她不但自己走了，还把原来留给我的东西也悄悄一起带走。就像皮肉逐渐煮烂而消失在汤汁里的羔羊，最后只剩一副骨架，我的脑袋里也仅存一些印象特别深的瞬间，闭起眼睛，来来回回只能重复看到几个记忆最鲜明清晰的光景，除此之外就愈来愈模糊。到了现在，连回想一些小事，甚至都要花上一点时间。那些跟她一起经历过的故事、一起看过的东西、她回答我某一句话的表情、她的声音、她的气味、触碰她肌肤的感觉…愈用力想，脑中的印象就愈淡…妳明白这种感觉吗？我很害怕，真的很怕，我痛恨自己的记忆力，却无能为力。天底下我最不愿意发生的事就是忘了她…但回忆这种东西，仿佛就是因为要让人忘记而存在的…每次回忆一件事，就发现几个地方褪色了，几次下来，整段回忆就愈来愈不完整…我后来想，是不是天公伯故意让回忆变淡，好让活着的人能继续把剩下的日子过完？”白发之间，阿武乱两道紧锁的剑眉逐渐放松而下垂，同时也盖下了眼皮，停了一会，仿佛还在跟内心最深处的自己对话。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怕自己忘了雨茉，太害怕了。所以任何能帮我抓住回忆的东西…都不想要放过。”
阿武乱泪水噙在眼眶里还没掉出来，银刹女倒已经先哭成一个泪人了。看书阁『m.seeshu.net』，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