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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与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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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回痛述(第2页)

“沉默术?”

“那是术士对术士下的法,让人无法发声念咒。不能念咒,那么也就等于不能施法。”银刹女解释道。“我的道行低,一下子就被封嘴了。一旦不能施法,我跟个寻常女子又有什么两样?”

“接下来呢?”阿武乱的声音有点颤抖,他已经准备好面对当晚的真相了。

“那天夜里,就是在你们回来的前一个晚上,”银刹女说。阿武乱算了一下时间,前个晚上,就是在天游峰顶与兀军大战的那一个夜晚,这是他们杀过最多敌人的一次战役,然而自己的后方遭到袭击却浑然不知。“情况很乱。诸色兵是忽然间攻进来的——几个人摸黑翻过围墙,开了村门,把外面的大队人马全放进来,整个村子一下乱了。几十个马兵在村里骑马横冲直撞,遇上男人就杀,捉了女人当街就强奸,挨家挨户抢劫,抢完整个屋子便一把火烧了。我变成人形,祭出灵飞六甲阵,把我们护在中央,从邹家杀出来,本想趁乱逃出村子;但没想到被那术士见着了,对我下了术,嘴一被封,没法念咒操阵,六个甲士便不动了。那时,马队里的那个黄金人见我呆了,而且甲阵已破,便向我杀来。”

“黄金人?”阿武乱问。

“你知道我指的是谁。”银刹女紧闭双眼,在自己的脑中拼凑着那些她一点也不愿再回想的记忆。“这家伙还是一样,从头到脚全身金光闪闪,只是这次还多戴了个黄金面具,虽然瞧不到脸孔,但身上披着发出五色龙光的宝甲,加上手上拎的那两口弯刀,一看就知道他是谁。”

“孛花。”阿武乱一个字一个字在嘴里嘶咬着。

“是的,就是他…”银刹女愤怒地念着这个名字,泪珠从美丽的眼睛一颗颗滚出来。“我就算使出『孤狐爪』跟他对阵,但完全不是对手…”

阿武乱叹了口气。孛花与银刹女的武艺他都很清楚,实力相差太远,她的流星锤的确不能跟人家的双刀匹敌。

“我击中他几次,但那龙甲是神物,打在上面根本不痛不痒;而且那个畜牲还仗着我伤不了他,放手猛攻,我一下子身上就中了几刀,实在打不过他,正寻思着如何带雨茉姐脱身,听到尖叫,才看到一个马兵已经把她抱上了马。我慌了,上前想救,但孛花不断出刀,让我疲于应付,根本无法做别的事情。”

阿武乱下唇已经不知不觉咬出血来了。

“我只记得自己很慌,非常慌。”银刹女抓着自己的头发,低着头,声音满是恐惧、慌张与懊悔。“上次也跟你说过,法术这种东西,其实就是意志;我身上的衣甲是法术,化身为人也是一种法术。当时,见到雨茉姐出了事,我根本无心恋战,一瞬间只觉得有太多的事情同时需要我去做,而我却一件也无法办到!愈觉得自己办不到,心就愈慌,愈慌脑子就愈空白。我愣了一会,突然感觉自己身上的铠甲衣裤消失了,是一丝不挂地与孛花对战…黄金面具眼孔里那两只眼睛上下看着我…隔着面具都感觉到他的笑意…猥琐到令人发抖!”银刹女十分激动,阿武乱觉得一股看不见怒气突然从她的身上聚集起来,并且上升,几乎要把周围的月光光晕都要蒸散了。她试着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过了片刻,才能继续下去。“我知道孛花动了邪念,不想取我性命了…他的刀慢下来。但那诸色术士应该是看破了我的幻术,法杖一挥就把我的孤狐爪吸走,紧跟着施法放了一道绿火,我闪过了,但六个甲士却全着了火…那时候,应该也刚好是他沉默术失效了,就只有一刹那,我发现自己又能发出声音了,但同时却觉得正逐渐褪回狐狸的原形…我赶紧下咒,将唯一一个还站着的灵飞甲士推出火圈,让他去找你们求救。”

“那就是为什么纸人背后有一个狐狸爪子印。原来妳那时正被逼回原形。”

“是的…一旦变回了原形,我只剩最原始的兽性,满脑子想的就是逃走,模模糊糊还记得听到孛花、术士与那诸色兵的笑声,以及雨茉姐被拉进邹家大院里去时的尖叫…”说到这里,银刹女已经泣不成声了。“究竟发生什么事,我没看到…但最后…雨茉姐还是投了井啊…”

银刹女不须说完,阿武乱的伤口也已经够痛了。再痛的话,阿武乱也怀疑自己是否能承受得住。

事情究竟是这么发生了。

女人受了辱,或者不愿受污辱,都会投井自尽,在这时代几乎是不变的规矩,尤其是出身官家的甄雨茉更是会这么做,的确没什么特别需要再听的了。

“后来是如何逃到河边,如何躲到那艘翻覆的小船底下,现在完全没有印象。”她抬起脸,睁开眼,茫然地望着阿武乱。“阿武哥,你听到没有?我逃了。那时候的我…只是一只该死的畜牲啊!”

“只留下妳一个,要对抗他们实在是太勉强了,银刹。”阿武乱摸着她的头,温柔地说:“妳尽力了。我想…娘子也会感谢妳的。”

听到阿武乱这么说,银刹女像是得到特赦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阿武乱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安慰小女孩一般。不知过了多久,银刹女哭着睡着了,头斜枕着阿武乱赤裸的肩膀,脸上还是还未擦干的泪迹。阿武乱则仍坐在沙滩上,肩头睡着银刹女,怀里紧抱妻子的骨灰囊,静静望着海。

月亮渐渐西移,潮水也退了许多,露出被海水抚平后变得像镜子一样光滑的沙滩,几乎可以清楚反映出天空中的月光。

“大海,真的像梦一样美啊!”阿武乱像是要把肺里的空气全部呼出一样,叹了一口很长很长的气,低头看着牛皮骨灰囊,像是跟人讲话一样轻轻地说:“娘子,这就是大海了。”

水牛皮囊的表面,又多了几滴心痛的泪水。看书阁『m.seeshu.net』,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