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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与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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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南门(第2页)

那就是承受敌军两个月猛攻,至今仍然屹立不摇的常城南门。

南门上的城楼已经完全垮塌,只剩下几根木柱和半面破墙。远远望去,废墟上密密麻麻簇拥着互相砍杀的人影,各种亢奋的、惊恐的、疯狂的、撕心裂肺的声音不断从那上面传下来,在滚滚浓烟的拱托下,活像一座浮在半空的地狱!

烟太浓,人也太小,看不清楚目前城墙上到底哪一方占上风;但四周的人们似乎一点也不在乎——事实上,就算在乎也没什么用。他们安静地、心事重重地、互相挤靠着走进黑烟中,走入这黑色的地狱之门。

阿武乱心跳加速了。

前面这团黑烟就像戏剧的序幕,他所期待的大战则是藏在幕后的一出好戏。

上场咯!

阿武乱的脚跟轻轻夹了一下马镫。

事实上有没有这一夹都不要紧,他的大黑马都会被人潮推着向前走。

迎面扑来的炙热,让他不由得抬起头,把肺吸满最后一口新鲜的空气。

一瞬间,进入另一个世界。

双眼瞬间就被热烟熏得酸痛难挡,等到泪水洗去这种不快的感觉后,他不知道是想像中看到的,还是真的看到了一个由黑色与红色组成的炽热空间。

在这里,阳光完全被滚烫的黑烟遮蔽了,但来自街道两旁的红亮的烈焰还是照亮了周围人们的轮廓。但他不想看,因为空气中胡窜乱飞的火星和灰烬使他眼泪直流。热浪从四周不断进逼,暴露在银盔外的脸皮逐渐感到灼烫,而且很快就烫到难以承受;夹着马鞍的大腿也感觉到大黑马的痛苦和急躁。

对此热焰,人家常城军民似乎都无动于衷,应该说,早就习惯,或者认命了,他们一言不发,只是快步走着。阿武乱和雪沐虽然无比痛苦,无奈四周挤得满满是人,没法后退,也跑不起来。但愈往前走,火就烧得愈旺,热度也愈高。

热气走上,谁高谁受罪。骑着高头大马,平时虽然享受高人一等的威仪,到了火场,承受的却也是高人一等的痛苦。

阿武乱努力睁开眼睛,想看清楚城门到底还有多远,但除了火和烟,啥也看不见。

天哪,不快点走出去,就要被活活烤熟了!

他真这么想,因为他很肯定自己片刻也撑不下去了。要不是眼睛作证,绝对会认为全身已经真的焚烧起来。雪沐也顶不住,一身马甲都是铁铸的,甲片被火烧烫了,一碰到毛皮就疼得牠摇头甩尾,要不是阿武乱死命压住缰绳,牠可能早就要撞开人群,向前冲了。

就在精神与肉体都已经濒临忍受极限,一股救命冷空气及时扑来。

出来了吗?

意外地,他们已经随着军民走出火海。

阿武乱眼泪直流,弯身抱着马脖子不断用力咳嗽着。透过灰濛濛的泪光,隐约看到南门就在眼前。

这里的屋舍靠近城墙,成为城外火箭射不到的死角,所以没有着火。虽然空气也没好闻到哪里去,但比起火场中央来,已经新鲜千万倍了。

阿武乱饥渴呼吸着,仿佛此刻世上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换了几轮空气后,才稍微减缓肺部的灼热感。想到早晨自己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和现在这狼狈状一比,满脸鼻涕泪水的他忍不住摇头苦笑。

“好吧,的确很糗。大老远跑来常城,若是还没开战就先被烟呛死,堂堂阿武乱还有何面目见人?”

即使亲生父母现在见到他,也不见得能认得出是他。因为那团黑烟就像一个染缸,把通过的所有东西都熏黑了。不但脸黑了,连片刻前还银光闪闪的全套烂银甲冑、红战袍与那件红色的带袖大披风也一下子全黑了,整个人像涂了一层炭粉。雪沐的马甲装具、四只大白蹄子,也全变成黑色。

黑盔、黑甲、黑人、黑马。

这下一点也不华丽了。